小旅馆

今天是我在街头表演的第十天。

去年因为参与了一次诈骗犯罪------至少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然后不幸被抓住。其实只有我知道，我是被同伙给卖了，在关键时刻他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我的头上然后就消失不见了，而我却在监狱里待了七个月，在上个月末才被放出来。

我不喜欢坐格子间，说回来，谁会要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人呢。于是我重新拾起了小时候跟一个人------或者他可以算的上是我的老师------学会的戏法，在城市里应该叫魔术的技能。在中心公园摆起了摊，每天就在午饭前后待上一个小时，那个时候会有不少人去那里吃饭，闲逛，或者安排一些简单的约会。

我赚钱全凭着拿手的戏法来压定，说白了就是一种性质很淡的赌博，而这里的人也很傻，不，我是想说捧场，所以虽然没有赚什么大钱也够付我的房租和吃用了。

我自然是不甘于这样一辈子的，我在等机会。

通常来我的周围都是想要赌一把的，我也会收放自如，适当地给他们一些甜头，单纯来看热闹的也有，但是通常来上一两回就没有兴趣了，毕竟自己又不参与，赢了输了都不关自己的什么事。但是有一天我却注意到人群中总会有个女孩子，她是在我开始“工作”的第三天来到这儿的，是熟悉的面孔，当然，漂亮的女孩都值得人去恭维你很熟悉的。她是很漂亮，而且是我喜欢的那种漂亮，也许在人群中不出众，但是在我眼里就很是耀眼，我便一边悄悄注意她，一边祈祷着自己有机会能够和她说上话。

但是她看到一半就走了，就像个普通的看客一样。

那天我很是失望，就在回家的路上也在想着她，她太像个看热闹的了，虽然我很希望她还能再来一次。

回到家里，才发现冰箱里只剩下半瓶牛奶，连早饭都没办法对付，我便打算去便利店补给一下。但是天还早，一般来说，习惯了之前的生活再加上监狱里的暗无天日的日子，我便不喜欢选择白天出门，所以我就打开了电视，一下午的消遣时间连那半瓶牛奶也被我喝得精光，晚上近八点我才想起来要去便利店的事儿。

便利店离我的公寓不远，离中心公园也不远，算是在中间的位置吧。没想到那天晚上我竟然在便利店遇上了她，白天只在中心公园待了半个小时的那个女孩。我站在冷冰柜前想要找寻我平时喝的那种牛奶，我很固执，轻易是不敢尝试新事物的。然后就撞上了一个女孩，我说了抱歉的，也说了请借过，虽然眼睛并没有看她。我以为她会主动让开的，但是她显然一动也没有动，就愣是作为一堵墙似的让我撞上去。

她一定是故意的，我下意识以为有谁要找我的麻烦。

但是看向她时，我听到自己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你很喜欢这种牛奶啊？”她拿起一大瓶仔细瞧着，听她的语气我不知道她这话是个疑问句还是个感叹句，所以我没有回答，直接就想伸手从她的手里拿过牛奶。但是我错了，她并不是想要知道这个牛奶的性质的，她放进自己购物篮的动作表明她其实是想要买下这瓶牛奶的，我很失望，但是又不能跟她抢，毕竟是她先拿到的，即使这已经是最后一瓶了。

“你明天还会去中心公园吗？”她扶了扶瓶身让它倒在篮子里，又抬头问我，我意识到她是认出我来了，“我要是明天可以见到你，就把牛奶给你！”

我实在是搞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注意到她只拿了一瓶牛奶就去了收银台。

我当然会去中心公园，那是我的工作，我是自愿去“上班”的，她又不是我的老板，没有资格督促我，还拿本来属于我的牛奶威胁我。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她是在跟我调情，虽然很笨拙------拜托，她只是一个读高中的孩子，明年才上大学------但是好在对我管用，在一连半个月天天想着法子来捧场的热情下，我投降了。

“你明明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我很漂亮了为什么那天晚上你却无动于衷？”有时候我会去学校找她，我们就半躺在操场看台上聊天，一直等到夕阳落下，然后星星泛出来，然后我送她回家，我们一般聊到的都是很轻松的话题，直到有一天她忽然间就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哪天晚上？”我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晚上的风很是舒服，温柔极了，我惬意得只想打瞌睡。

“就是那天晚上啊，我抢了你牛奶的那天晚上。”她的语气有点急，我想我应该是分心了，没有及时回答她的问题，我每次跟她讲话时，若是表现出漫不经心的话，她就有这种反应，很是像小孩子在发脾气。

“那天晚上啊，白天见了你之后就被你迷住了，分别了以后又想得不行，晚上忽然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我倒以为是在做梦呢，话说我当时表现的很傻吧，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敢相信啊！”我转身抱住她，吻她的脸，连声解释，说着她想听的话。我想我是会道歉的，因为她很快就笑起来了，周围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黑暗中我看到她因为笑而露出的一口雪白的牙齿，很好看，她笑的声音也很好听。

“那你知不知道我那天是在跟踪你啊？”她的笑声里夹杂着这么一句话。

“跟踪我？”我虽然仍是在笑，但却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即使其实是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的。

不！我并没有惊讶，都说了小孩子的搭讪方式很笨拙了，她们总以为制造点邂逅或者不经意的偶遇就是浪漫了，但我经历了太多，就连现在还在做着哄人的把戏，自然是对此很是了解的。但我喜欢她，所以我会假装，我会故意逗她开心。

“那天我提前走就是因为不想让你发现我跟踪你，我跟着你到了你家楼下，在对面的书店一直等到你出来。”她诡计得逞似的笑得很得意，这也是我想看到的，女孩子总是会被一些很小的事儿感动，即使这个事儿是她们自己幻想出来的浪漫。

“好啊，跟踪我！你倒是个小机灵，大白天跟踪都没有让我发现！”我假装是在生气，其实我知道她能从中听出来我是带着一点赞扬的语气的，所以她也没生气，只是滚到我的怀里一边求饶，一边笑个不停。

“那天我都没吃饭呢。”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委屈，她是想要博得同情了。于是我站起身来，把手递给她，“这个小可怜，我们也在这儿待了很久啦，该去吃饭了，你想吃什么？”

虽然每次吃饭都是我在请客，但是地方都是她挑的，她总能知道这个小镇里每一家饭馆的消息，而选择吃饭的时候都会去一些高档的餐厅。我想我是付得起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因为她的出现，我的支出大幅度增加，不得已，我减少了自己的伙食费，每月的存款目标也慢慢减少，到后来就基本上存不了什么钱了。

我不怪她，她像是含着金匙出生的人，平日里大手大脚倒是惯了。倒是我，跟人家姑娘约会，连顿饭都请不起的话也太丢人了，于是我一直强撑着。直到有一天，她忽然邀请我去她家里作客，那已经是我们约会半年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坚持这么久。

“就只是吃顿饭而已，会有很多人，你不用紧张。”她是在电话里跟我说这个消息的，当时我正在关掉电视准备睡觉，忽然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打击得没有了困意。

我对终于能踏入她的家，见到她的家人感到很兴奋，但是也想到，我比她整整大了十岁，她还没成年呢，我都应该是该结婚的年纪了，我很担心她的父母会怎么看我。

“那个，我…”我绞尽脑汁想要编出一个理由来躲开这场莫名其妙的聚会，但是她跟我说，“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很希望你到场，因为妈妈不让我出去。”

“下周末你成年？”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觉得事情的意义一下子就变了，她把我逼上了绝境，我不得不臣服。

她的生日那天，我才知道她家竟然是开小旅馆的，虽然规模不大，但是装修很是不错，有好几处堪称经典设计，我想她们家一定是不少赚钱的。我去的时候客人还不多，她见我来，直接把我领进了厨房，跟我介绍她的家人，我没有见到她的父亲，她告诉我是母亲在经营着这家旅馆，厨房里还有一个男人，她说是她的哥哥。

他简单地跟我打了个招呼，手里的活儿却没有停，一脸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我回来得晚，所以现在堆的活儿有点多，暂时不能好好招待你，您不介意先去外面玩一会吧？”

我表示当然，她就领我出了厨房，想要介绍些其他的人给我。

“你的哥哥和你长得真像！”走出厨房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谢谢，我哥当然长得很好看，就和我一样。”她仰起脸来冲我笑，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当然，当然。”我应和着，其实我还有一句没有说，你哥笑起来却比你好看的多！

等楼下的客人快走得差不多了，利兹就拉我上楼偷偷溜进她哥的房间，她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他的房间很是整洁，总觉得不像是个男孩子的房间：白，通体的白，除了床以外，其他的装饰风格像是一间高级白领办公室，在这样的环境下，但凡有一点污渍都会被无限地放大------这是我的第一印象。听利兹说，她哥只比她大一岁，正该是趁着最后的年轻把房间搞得一团疯狂的时候他却像是生活在瓷器展览馆，除了床上摆着的几本有点乱的书以外，其他的地方几乎可以用一尘不染来概括，我愣在门口，都不知道可不可以走进去。

“干嘛啊，我又不是魔鬼，为什么不进来呢？”他哥盘腿坐在床上招呼我进去，我看到他又冲着我笑了。

显然同龄人更好说话一些，利兹刚刚在楼下一直说我是她的游泳教练，还一个劲儿地跟我道歉，说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跟家里说，等时机成熟了以后再跟家里坦白，要我理解她。

我没告诉她她的决定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因为我觉得那样的行为很没有担当，她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就顺着梯子下来了。

但是她却很是诚实地告诉她哥，我是她男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很内疚的感觉。我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不想让她哥知道我和利兹的事儿。

“你好，那现在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他却很热情地跟我示好，“我叫安东尼。”

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又看看利兹，她歪了歪头，示意我去握住，于是我也伸出手------尽量很自然地去握住，不自觉地对上了他的眼睛，但是只一秒，我就把视线转移到别处去了，结结巴巴的语气把刚才的假装的镇静都暴露光了，“我…我叫安德鲁。”

因为我看到他又在冲着我笑了，他的笑真的很好看。

近午夜了，利兹跟她的妈妈提议，让我别走了，反正房间这么多，给我开一间就是了，还编谎话说我住在十英里之外的地方，这么大老远来给她过生日，再迎着黑夜回去就不是待客之道了吧。

她的妈妈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跟利兹站在一起的我，不，她不是在看，是在打量。我是知道开旅馆的人的，他们成天跟各种人打交道，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什么样的人他们几乎有一眼就看穿的本事，但是虽然她很严肃地打量了我半天，却还是答应了利兹的要求，“最近房源紧张，很不凑巧，剩下的几间都被今晚上不想走的家里的几个亲戚预定了，既然不方便回去的话，就和安东尼住一间吧，他那里比较宽敞。”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背过身去继续洗碗了，也就没看到利兹欢欣雀跃的样子，还有我一脸为难想要拒绝的样子。

我不想再和那个安东尼见面了，这个人身上不知道有一种什么魔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是跟他待在一起的话我会不舒服，很有负罪感，所以我搜肠刮肚，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逃离这个地方。厨房的洗水池是对着窗户的，窗户没有关，所以突然的闪电伴着轰鸣的雷声一下子打断了我的思绪，也把我成功地困在了这个旅馆里。

忘记说了，利兹一家都住在旅馆里，听她自己说，原来，旅馆里是单独划出来一块区域给家里人住的，就在一楼的走廊尽头。后来她和他哥长大了些，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想拘泥在一个地方了，于是就找寻旅馆里自己喜欢的房间搬了进去，所以，只有妈妈一个人还住在一楼，利兹搬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安东尼在三楼找了一个好位置。

我洗完澡之后安东尼还在床上盘着腿看书，我就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没有，他这种人一般是可以被称为“书呆子”的，但是我不会选择这个词来概括他给我的印象，事实上，我还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呢。

他见我出来，就开始动手收拾床上散着的书，“你洗好啦？到床上来睡觉吧！”

我感觉他在看我，所以我移开了目光，听得出来他又在笑了，“我的床不大，还轻易不要介意跟我挤一挤啦。”他说话的语气让人很舒服，让人不自觉的去听从，我坐到了床上，他倒是又穿上拖鞋走了下去，“你怕打雷吗，闪电怕不怕？”我听到他在问我，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窗边准备拉窗帘了。

“恩…”其实我是不怕的，但是在他的面前我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答话。

“怕也没关系，今天晚上有我陪你呢。”他又坐到床上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我忽然间有了勇气去看向他的脸。床头的灯柔柔地照在他的脸上，我不禁感叹：实在是太像了！

我又想起了利兹，想到她刚才在楼梯口跟我说她晚上不会锁门，她今天成年了之类的话，末了，又来了一句，“试试看我能不能引诱了你。”然后偷偷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就跑走了。

我确实被引诱了，不过不是被利兹，而是安东尼。

利兹不久就去上大学了，所幸学校离家里不是很远，所以每个周末都会回来，我也就只有周末的时候跟她混在一起，其他的时候，我和安东尼走得愈来愈近。

“你们家生意真好！”又一天晚上我和安东尼躺在他的床上聊天，旅馆里似乎就没有停下来过吵闹声，有时候半夜里还有人在走廊上大声喧哗，也就掩盖住了我和安东尼在房间里的动静。

“也就是我妈那个脾气能管得了他们，我怕有一天我接手了这个地方，会不会也变得跟我妈一样！”我听得他很无奈地说。

“我会来帮你的。”我像是没头没脑又像是宣誓一样。

“哈哈”他干笑了两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是啊，当你和利兹结婚以后，这里也有你的一部分了。”

我不喜欢结婚这个字眼，更不愿意去谈论它，尤其是在安东尼面前。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着我说些什么，但是我什么也没说，直接走进了旁边的洗手间，没有关门，却打开了镜子上方的灯想要看看我的脸。我明年就三十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利兹或者安东尼比起来俨然根本不是一个阶段的人了。虽然我看起来并不老，但是我心里对年龄很是敏感，我已经要离开二字打头的年纪了，却还是一事无成，不得不承认，我看着这家旅馆，时常会浮现出些许的嫉妒感。

想要占有的嫉妒感！

忽然，我在镜子的右上角发现了一张照片，镜子是用灰金色的边框镶起来的，四周自然是可以加一些硬一点的小卡片啊，或者是相片。这个男人像老了以后的安东尼，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太像，但是一样的眼睛，几乎一样的脸型和鼻梁都让我觉得安东尼等到了四五十岁应该也会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我爸，”安东尼躺在床上看我，他看到我手里拿的照片了，于是跟我介绍，“他一年前去世了。”

“怎么会？”我看看照片上熟悉的脸，不可思议地问他，“他是怎么…那个，如果你不介意我问的话。”

“都过去了，他是自杀的，一天晚上自己偷偷吃了很多安眠药，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说的时候很平静，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悲伤，顿了顿，他继续说，“本来挺好的一个人，是家里的顶梁柱，生意也蒸蒸日上，但是他忽然间就抛下我们走了，要不是我和利兹劝着，恐怕妈妈也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说不下去了。是的，我认识的这个男人确实是这样的，我们一起做生意的时候，他就像一个父亲帮持着儿子一样尽心，我知道他有家庭，也就一直很是羡慕，他对我都这么关怀，对家里人一定也是用生命去爱的。

我却忘了，既然我始终是个“外人”，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他一定会优先考虑家里人的，所以在我们共同拍板的项目出事以后，他就逃走了，还一股脑地把错全推给了我，我是不甘心被背叛的，虽然我们之前曾经那么好。

所以我还是在人群中认出了有点熟悉的利兹，选择以她为突破口进入他的家，以一己之力祸害他的孩子们。

“你知道他为什么死吗？”安东尼忽然翻身起来对我说，“我们找到了他的遗书，他说是你，安德鲁，是你害的他，是你逼他的，你让他日日夜夜良心不安，是你让他走到这一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安东尼这副模样，他向来是阳光的，甚至是温顺的，但是现在他却在我的面前失了控，红着眼圈一遍遍地谴责我，直到把利兹也引了过来。

“哥，你们俩在吵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指责，听不出有多少困意但却有浓浓的疲倦。

“他就是杀害爸爸的凶手！”安东尼的这个话明显是对利兹说的，但他却恶狠狠地看着我。我想起了第一次我们三个人在这个房间里相遇的时候，利兹也是这样一针见血地跟她哥哥介绍我说，“他是安德鲁，是我的男朋友。”现在身份调换，我却成了“杀害爸爸的凶手”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太空中，在各个时间宇宙中穿梭。“男朋友身份的安德鲁”不是我，“杀人凶手身份的安德鲁”也不是我，我忽然找不到自己了！

“安，你跟我说，不是的，跟我说不是这样的！”利兹愣了好一会来消化这个消息，然后忽然冲向我疯一样地对我大喊，她是想要一个解释，我总能读懂她。

看样子她是半信半疑的。

就算到了法庭上也要有为自己申辩的机会的不是吗？我看向安东尼，又挣脱利兹的束缚，小心地扶着她在床上坐下，她的身子现在有些虚，我知道。

“我现在可以解释了吗？”安东尼仍旧一脸怒气，却被一脸期待的利兹拉住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

我自然是把遇到利兹之前的事儿全盘托出了。

有人在狱里受罚，有人就得在外面受罪，不是吗！

“可是我有梅毒。”我听见安东尼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了一句，惊得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他早就知道了我是谁，他早就行动起来了。

我想起前几天早上利兹从学校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我，“安德鲁，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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