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摇曳的那片甘庶林

小区门口新到了一卡车甘蔗，我顺便买了2根。

月儿上山了，我坐在楼顶的葡萄架下，一边看着四周的万家灯火，一边吃着甘蔗。“这甘蔗，没熟，商贩便收上来买了，根本不甜。”

故乡近河边是一大片沙地，土地肥沃，便于灌溉，很适宜种甘蔗。

春节已过出了正月，农历2月，有种植计划的农家开始种甘蔗。

种甘蔗是家里的大事。通常都是“麻子打哈欠，全家总动员。”父母平土开垄沟，我们仨把甘蔗从地窖运到地边，奶奶负责把甘蔗砍成段。

我们那时候还小，双人一抬，一人一扛，奶奶见我们小小的身影在乡间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跑，就笑着戏称为耗子搬家。

扛完甘蔗，我们仨又得把砍成段的甘蔗一段段地放进沙地的垄沟里。我们抢着干活，脱了鞋在沙地里飞跑，跑得兴起，还可以在沙地上打几个滚儿。不用大人来给甘蔗埋土，全被我们滚平了。

奶奶见我们高兴，就开始让我们猜谜语：“年青青悠悠，老来红彤彤，越老越张胯，胯里夹个黑疙瘩。”

“胯里夹个黑疙瘩，哈哈，奶奶也说流氓话，笑死了。”

小妹笑得跌在沟里，索性就躺在沙地里耍起懒来。

“猜不着了吧，还说奶奶说流氓话，这是花椒，你没见过花椒？”奶奶开心地笑。

奶奶的爸爸是个教书先生。下学回家，最喜欢地就是给孩子们讲故事。奶奶的故事和谜语如同门前的小溪水从没断流，谁知道是太姥爷教的，还是奶奶即兴编的。

那时乡下的孩子，总觉得吃不饱似的，每天放学回家，就当处翻找能吃的，鸡窝里的鲜蛋，奶奶藏在床下坛子里的皮蛋，还有漂在水缸里的剩饭。

我们总能从水缸里找出一碗红薯粥来。我们三每人一把勺，分而食之。有一天，小妹想起奶奶昨晚说的笑话，手一抖，把饭倒扣在地上。等她把碗翻过来，旁边大黄早就扑上去吃光了。

我们仨瓜眉瓜眼地相互看看，放下手中勺孑到自家菜园子里去找有没有啥吃的？找了一圈，都是不能生吃的叶子菜。想起刚种在地里的甘蔗，于是便偷偷溜进甘蔗地。

害怕被大人发现，分别在三垄沟里刨出三段甘蔗，小妹饿了，在衣服上擦擦就啃。我刚想吃，好像记得前二天爸爸刚给甘蔗浇了大粪，就提醒小妹：“啥味道？”

“甜！好甜！”

我狐疑：“有大粪味吗？”

“什么？”傻傻的小妹没反应过来。

“哇”小妹呕吐不止，忙把甘蔗丢在地上，到河边去洗嘴，我啊，骗她的，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眼见得甘蔗苗长出来，半人高，一人高，然后猛窜到2米多。

我们便有一项更有趣的事情——看守甘蔗林。

夏天朗月当空，贼人一般不来，月色朦胧或无月繁星的晚上。对岸庄稼地里便有了伺机而动的人。

见父母忙累了一天，我们正好放暑假，就主动请缨去守夜。高高的田埂上还有白日被太阳晒过的余热。不能坐，奶奶说要生坐板疮。

我们就拿着手电筒，绕着甘蔗林巡逻。再向对岸射几射，表示这儿有人看着呢。

乡村的夜宁静美好。房屋，小狗，鸟儿，花儿，树木都被浸润着淡淡的月光沉入甜蜜的梦乡。

我把收音机里播放的《平凡的世界》开到最小声，双手抱头躺在长满铁线草和木兰的田埂上，看着月儿慢慢爬坡，想起那恒久的嫦娥奔月，想起吴刚，玉兔，还有隔着迢迢银河深情对望的牛郎织女……

不知什么时候，奶奶坐在我旁边给我肚子上盖了件衣裳，见我醒来，劝我回家睡觉，我说想陪奶奶守甘蔗。

“啪”有人在偷甘蔗，奶奶侧耳一听，没声音。我们这儿的甘蔗是纸皮甘蔗，又甜又脆，既可生食，又可榨糖。“啪”又一声，我说，有人偷我们的甘蔗。

奶奶说：“这些小孩可能自家不能种，要弄几根就弄吧，别吓着，等会儿游水过河，淹坏了可不得了。如果一口气推倒几根就是偷甘蔗的了，我们再喊也不晚。”

夏天的中夜分外宁静，对岸寂廖无声，有流星划过，掉进对岸山坡下去了，不一会儿我就枕着奶奶的腿又睡去了。梦里，梦里啊还摇曳着我家的那片甘蔗林。

农历的九月是甘蔗收获的季节，也是我们最快活的时候，先找根最大的推倒，我们仨先分着吃了，这甘蔗太甜，吃完还得到河边洗手，双手手指被粘住了。

右手轻推，左手接住，往旁边一甩堆在一起。小弟怕热，穿个小背心上阵，不一会儿，身上全被甘蔗叶子划出道道红线，也不管父母阻拦，跳进清澈的河水里洗澡。大黄在河岸边跑来跑去，兀自高兴地在甘蔗叶子上打几个滚儿，小妹逗她：“大黄，大黄，你又不吃甘蔗，高兴什么呢？”

大黄似乎听懂了，又接连着顺时针打了几个滚又逆时针打了几个滚。

有邻家小孩走到地边，叫声奶奶或就站站，奶奶总会挑根大的甘蔗，让他扛回家。

天色黄昏，竹林里麻雀正噪着，炊烟袅袅，月牙弯弯，知道家家户户有人在了。谁家几个孩子，奶奶心中有数，用草绳捆好，让我们仨挨家挨户的送甘蔗。

奶奶啊，总想着别人家没沙地不能种甘蔗，咱们家种了，要让乡里乡亲们都尝尝今年地里的甘蔗有多甜。

奶奶满口牙都掉了，她呀，用刀把甘蔗辟成一小片一小片，放在嘴里抿一抿，今年老天爷帮忙，这甘蔗比糖还甜。其实满脸皱纹的奶奶的慈颜真还比甘蔗还甜。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奶奶坟前的柏树早就碗口粗了，我们家也早就不种甘蔗了。每年春节，家家户户去祭拜祖宗，奶奶的坟前总会有一段段的甘蔗供着，人人都还记得奶奶生前送给他们的甘蔗有多甜！

每当身心疲惫时，我的梦里啊，梦里总会摇曳着故乡的那片甘蔗林！

齐帆齐自媒体写作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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