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满屋(4)

月落满屋(4)

轮船到达的彼岸是集镇，一下船，噪杂的声音仿似浪潮一样卷来。镇上的街市是菜市场与商户的结合，混乱不堪，而又热闹非凡。每日早晨一帮菜贩子在各个商户门口摆上摊位，每个商家都在严阵以待客人的光临。

李家强跟父亲穿过熙熙攘攘的菜市场。来到一处二层白色小楼处。李国柱先是用两根手指轻轻的扣了下门，等了会没有人来开门。他轻声的自言自语道奇怪没人吗？又大力的用手掌拍打着大门，这时大门从里面吱的一声打开。走出一位中年男子，他戴着副金丝眼镜，瘦瘦条条的，见到李国柱问道:你找谁。李国柱站在阶梯上，尽量压制住声音:“这里是张村张大婶家吗？麻烦你叫她一声。”中年男子转头对着屋里喊道:妈，有人找你，又对李国柱说你等下，就走回屋了。李国柱他们只有在外面等。

等了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位胖胖的老年女人，她端着碗笑眯眯的出来:“是国柱吧，能京她妈跟我说过了。”家强觉得能京自从到外地打工后，好像比他的的父母名气还大。

“马上我带你们去找那边商量。”李国柱受到张大婶的热情情绪感染，仿佛这事已成功了一半，不由得呲着嘴道:“张大婶这事麻烦你了。你要多跟说点好话。”张大婶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事肯定出力。走，跟我走。”她端着碗引着李国柱父子一路向镇子巷子里面走去。

张大婶一边走着路划落着碗中的稀饭，一边问李国柱:“吃过早饭没有？”不等李国柱父子答话，又说:“我跟你讲，大春子家给人找儿媳妇的信誉好，没有那种跑到人家当媳妇又跑掉那种，虽然都找的外地人啊。”李国柱一路点着头对对对，婶子你办事我肯定放心。

曲曲折折转了几条巷子，终于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这家门前两个大灯笼，两扇门上很多个鼓起来的大大的圆疙瘩。看起来倒像是进了大户人家。张大婶在门口停下来，指着房子对李国柱父子说:“怎么样，这房子气派吧！”李国柱父子两人看着就只有点头的份，她又压低声对李国柱说:“一会你进去就跟大春子媳妇谈这事，他家做主的是大春子媳妇。大春子找这个媳妇算是赚到了，你看人家这房子建的。大春子媳妇不也是外地的吗？所以别担心娶个外地媳妇。”说完双手扣动门环，发出清脆的敲门声。

  从房子里传来一声粗声粗气的应门声，大门缓缓的打开，一个魁梧的男人，只看清露出半边脸，脸上一道疤，看起来像是要跟人打架似的。那人看到原来是张大婶站在门外敲门，却也挤出一丝笑容，脸上的疤痕显得尤为耀眼。张大婶说:“大春子，人给你带过来了。”大春子说:“进来吧。”张大婶把李国柱父子向里间让道，说道:“我就不过去了，你们聊吧。我就回家去，家里乱糟糟还没收拾。”说完就返回家里去了。

  大春子的脸上除了一道疤以外，还有鼻毛特别茂盛，从鼻孔里面長到外面一团黑，好像是连着草木的青苔。李家强有股冲动，冲过去把那团黑漆漆的鼻毛用刀刮掉。当然只是想，这人看起来这么壮，自己未动手就会先胆怯的。父亲李国柱及时的跟他招呼，而大春子只是点点头说声进来吧。李家强与父亲一起来到屋里。进门就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二棵梨树。梨树下拴着一条黑狗，这条黑狗见着生人只是睁眼看了看，也不叫唤，闭眼又睡了。大春子用脚踢了一脚，骂声死狗。黑狗轻声叫唤了一声，又睡了。

  走进客厅有个女的坐在长桌椅旁。那女的微眇一目，嘴里斜刁着烟。大春子往椅子一躺，向那女的一努嘴:“人带过来了啊。”任谁一看，也知道这是大春子媳妇，该是个当家做主的人，李国柱憋了这么之久，终于能说出心里的话，就大声说:“你这里是能买个媳妇的，我给我儿子买个媳妇。”那女的从嘴吐出烟圈，用食指中指夹住烟，然后中指轻扣烟灰到烟灰盂里。语气严厉的说:“老爷子不要太性急，凡事都要慢慢来。跟你说你这也就是熟人介绍来的，不然我马上就要赶你走。我们这是帮你介绍对象，又不是拐又不是卖。都是你情我愿的，合适的才行。”

她用那张好的眼晴看了一眼李家强说:“这是你儿子？小伙子找得挺精神的，岁数也不小了吧？你到里屋看看人家姑娘，跟你也般配，跟姑娘聊聊。合适了再跟你爸聊后面的事。”李家强这时候心中不想进去，觉得是种交易买卖。什么心甘情愿，都是骗人的话。何况心里还藏有一个人，她一直占据着内心。可是已经来了，这时候还能退路吗？

看到李家强蹰踌不前的样子，李国柱恨不得一脚踢上去，不成才的东西，这时候不抓紧，什么时候抓紧。可这时侯要给他点面子，在外面不能说，他把李家强往里推。

里面没有洪水猛兽，却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如果这一推门是不是与往事的隔绝。李家强一推门进到屋里，就觉在浑身不自在，心中又是渴望又是拒绝。他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床沿边，只是低着头。家强不能确定她的年纪，看模样应该跟自己差不多。见到人进来也不动也不言语，犹如被惊吓的雏鸟。李家强心中一荡，有一个人是跟她一样的，任何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再细看那女人穿一件白色连衣裙，只是此刻被人看得有点不自在，双手紧握裙摆一直不停的揉搓着。

李家强觉得这样不是办法，那就自己主动点吧，可是嗓子感觉有点痒痒，唾沫在嗓子眼来回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自己又鼓励自己，毕竟自己来是有任务的。他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这样说话就利索多了。

他问那女人你老家是哪里的，那女人脸上一红，发出有如蚊子般嗡嗡声:我是xx的。李家强听得并不真切，可也不好再问。一时气氛就有点尴尬。一个不停说话人对着一个不喜欢说话，会有一个特别沉默。两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在一起，总有一个人先打破沉默。李家强觉得自己反而会说话了，他问:“你对将来那位有什么要求吗？”虽然这样问话有点直接而又粗鲁，但是既然来了不就是做这个的么。

女人抬起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家强终于看清她的脸，长长的眼角跟小月是那么的相似。就听她说:“俺也没什么特别要求。就是家里穷，将来那个人要对我好，能让我吃饱饭，不打我就行。我家里有六个姐姐妹妹，我是最小的，每天都要干很多活，有时干不好还要挨打…”

家强在心里有一股怜惜她的冲动:不会的，没有人可以欺负你的。这是对她的承诺吗？那女人定定的看过来，家强仿佛看见了一种信任的的期待。

家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说我叫向小月。一瞬间李家强只是呆看着那女人，那女人被李家強眼神看得有点害怕，她哪里知道，家强此刻心里正想着“小月”，要把她好好看一遍，从头到脚，是的像小月。很像小月。那温婉的气息，那不动声色坐在那就仿佛可以照亮整个世界的感觉。

李家强不动声色的走出房间，他已确定那女人就是小月。即使不是自己心里的小月。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月，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他觉得这个小月跟那个小月就如同根上的两节支杈，纵然是分开的，但根是相连。终于他可以拥有其中的一节。

于是他走出房间，他已确定他的答案。

李国柱正和大春子媳妇聊着天，此时见到李家强从房间里出来，大春子媳妇脸上饱含笑意的问道:怎么样，你们谈得怎样？李家强有点不好意思，可一想此时不能错过，只是点头说嗯算是确认了。父亲在一旁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就吼道:你这是看没看上，倒是说句话。大春子媳妇就劝李国柱不要着急，孩子是面皮薄，点头就是答应。不要着急。              大春子媳妇对大春子说:你进去问人家姑娘啥意思。如果同意，接下来再谈谈结婚怎么安排。

大春子从沙发上懒洋洋站起来，走向里屋。过了几分钟就走出来对媳妇说:可以，姑娘让你们谈。然后又躺到沙发上，整个人陷进去，就象是在沙发上生根了一样。大春子媳妇听了就对李国柱说:老爷子恭喜啊，你看这个姑娘也看上你们家孩子了，这事就好办了。

这样，你也是熟人介绍的，人家姑娘大老远到这边来。我们不能亏待人家是吧？

李国柱点头说是是是，你说怎么个价钱

大春子媳妇又埋怨起来，你这老爷子，怎么总说话跟买白菜似的。我也懒得跟你计较。她娘家那边要几千块钱，算是把小孩养这么大，我们要一点，算是辛苦给你们牵线搭桥，一万二怎样。

李国柱明显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要这么多钱，就跟大春子媳妇商量这也是熟人，你收便宜点，听他们讲只有几千块钱，一年才赚多少钱嘛。

大春子媳妇就说那这样啊，我们抹掉零头算整数一万。这是从我们介绍这个钱里面抹的，那边人不能少，姑娘家离得远，等结婚时可能就来不了，以后来的时候更少。到时我们算是娘家人到结婚现场，我们也算半个娘家人。

姑娘再说也不图别的，金银手饰你们不买也行，买几身衣服总要买的。

李国柱一听，不好再说什么，只说来的时候没带这么多钱，我先给你们五千。

等于这个事就这么定了。

大春子媳妇说好啊，老爷子也痛快，我们就这么说了。李国柱要求去上个厕所，从衣裤兜里掏出五千块钱，把钱放到桌子上。对李家强说你到里屋跟姑娘打个招呼，我们走吧。

从大春子家出来，已经接近中午，此时街上的人大部分已经买到需要的东西，回家去了。刚才大春子媳妇说是在她那吃饭，被李国柱拒绝了。

李家强跟在父亲后面，也不敢多说几句话，看脸色他好像不开心，他知道父亲还是心疼钱。

来到菜市场旁边的一处早餐铺子，李家强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想到一早就出发到镇上来，并没有吃早餐，想来父亲也饿着肚子就不好再说什么。倒是李国柱走到早餐铺就不走了。停下来驻足看了会儿，像是下定决心，转首对李家强说:“我们去吃点早餐。狗日的，这么早赶来，一顿饭都没吃上，花那么多钱。”家强心想这可是不要吃的，人家可是好意留你吃饭的。

  现在这个时间该吃午饭，可父亲说吃早餐，那就吃吧。李家强心想看来还是舍不得，不如不吃。奈何实在太饿。俩人来到早餐铺，点了一份包子，一份锅贴饺子，要了一份粥，李国柱说他不吃粥，花这钱不如在家喝一口粥出，然后吃了二个锅贴胶子。李家强倒吃得津津有味，平常吃的就是大米粥拌点小菜。这粥里面有花生米，红豆各种辅料，叫什锦粥，比平常吃的美味多了。

  吃过早餐，这时船已经坐不上了。每日只能一来一回，下一趟要等到下午才能来。李国柱决定走回去，这是在心里早安排好的。虽然可能花个一个多小时，但是这种体力活，对长期劳作在田地里的人来说不值一提。

  家强看着三三两两商家门前的水果摊，李家强想到答应过弟弟要买菠萝，他心里知道如果单独说弟弟要吃，可能父亲并不一定会买，就对父亲说:“爸，今天喜事。我们买点水果带回去。”

  李国柱一听，那不是又要花钱，就说:“这东西有什么好吃，还贵得很，买点西红柿比这也好吃。等事成了是要买喜糖的。”

  家强只好说:弟弟想要吃。李国柱一听怒了:吃什么吃，想要吃我们买点油条带回去，李家强不再说什么，心里想着这样很不应该，可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左右父亲的意志。

  李家强手里拎着二根大油条，从没有的感到如此沉重，心想:这回去如何向弟弟交待，他期盼着自已带着菠萝回去。现在是宝贝变狗粪。刚才不应该跟父亲商量的，真要是买了也就买了，毕竟兜里还有点钱，只能下次补偿了。就不知道下次是哪次了。越想越觉得惭愧，可也无可奈何。

李家强把手里的油条递给弟弟，李家富脸上难以掩饰失望的表情，李家富一心向往的大菠萝变成了二根大油条，心中很是不快。就问李家强是不是老头子的意思。李家强支支吾吾的搪塞不直说。李家富就知道怎么回事，心中就有点怪老头子，老头子一向抠门，舍不得那就正常了。但是就怎么厚此薄彼了，才几个钱嘛。

  幸好这不影响兄弟俩感情，李家富在心里一直惦念着哥哥这次娶媳妇的事，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家強是不是还能承受得住。毕竟同胞兄弟，虽然平时家富嘻嘻哈哈的，可在心里他是担心家强的。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问家强事情结果怎样了。家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着奇怪的话:你嫂子就叫月儿。这叫什么话，家富不懂，林月儿不是已经结婚了吗？难不成把她找回来再结婚，家富知道都是不可能的。想要再问家强，他已经跑到河坝上，挥起那根竹竿，把鸭子赶到河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