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球往事 后传
第五节 如果可以长生我希望是一万年 之三十一
※※※
我们都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都没有猜到故事的结局。
空灵主宰了一切。春天来了，冬天也就不远。
如果可以长生，我希望是一万年。
听，有蟋蟀声。
※※※
高仙芝。三十二天前。
万里晴空突然一个霹雳！
霹雳炸响后，劈里啪啦就下起雹雪来。真的是雹雪，既有雹，又有雪。
不敢抬头看天，怕被雹砸中头盔护镜，只管在很快变得阴暗下来的光线下边埋头猛跑。大家都听从了拧巴的二货的指挥，一大伙人全躲进了高大的灌木丛茂盛的枝叶底下。
真是奇怪哦，说好的十月金秋呢？既下雹，又下雪，北京地下城从来不控制天气么？
我觉得金贝贝肯定是窝地下城里窝惯了的花骨朵，从未出地表见过世面。在我家乡白城地表，不用等到十月，九月初就会开始下雪。
大小姐是不是忘了？北京地下城不是不控制天气，而是城市控制系统早已被某种不科学力量摧毁。惊变事件发生后，妖怪横行，政府和人民几乎都不存在了，谁来控制天气？内城入口处的九个入口本就没有门，失去了能量护盾保护，就会变成巨大的通风口，内外空气自然流通交换频繁——地表都在下雪了，还能指望这里能出太阳不成？啊……我也搞错了！根据气象物理学，地下城与地表之间应该会存在明显压强差阻挡冷空气下沉，因为地下城热源并未受损还好好地存在，电力供应也正常。那么，地下城理论上不可能出现大面积的雹云……明显反科学！那个草泥马，是不是该问问老天爷？这叫什么和什么啊！才几天功夫，各种乱七八糟的怪事频发，搞得我这么沉着稳重的人都凌乱了……
那个谁先是嘲笑金贝贝，然后发现自己也说错话了，赶紧自掌自嘴。
哈哈！您还别说，若不是那个谁说出来，我还真把咱们来这儿的最初目的给忘爪哇国去了……
握爪同遗忘！咱们最初被挑选出来参加特别挺进队再被队长带到北京地下城来冒险，就是因为：京津一线，两个大都市、周围二十七个卫星城，还有驻扎在京畿地表的近二万中央驻军失联。现在回想起来，咱们这一帮子人，再加上那些外国人，胆子都肥得很，什么都不清楚，就进来了，还跟虫子般无处不在的妖魔鬼怪擂上了——如此丰富多彩的经历，倘若能够活着回去，完全有资本在我那不懂事的儿子面前吹几年……
说起来确实奇怪，我也觉得自己的记心正在变得越来越差……
对对对！教授那边已经很长时间没给咱们这边发消息了，我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把咱们八个给忘了……
呃，说到虫子，我倒觉得那些妖怪跟虫子真的很像！虫子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是无处不在，今天刚杀完一拨，明天又来一拨，似乎永远都杀不完……
当然杀不完喽！妖怪都是人变的——应该理解为受到某种目前尚不清楚的物质入侵导致肌体变异。跟大家说明一下，我是学生物医药学的，不是学生物基因学的，别问我，我也不懂——人都还没死光，妖怪肯定也杀不光！北京地下城是超大型城市，扎扎实实好几百万人口。妖怪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夜杀光几百万人口……
看你牛的，才杀了几只妖怪？忘了有僵尸存在了？若几百万人口都死了，除去尸体保存条件不达标完全腐烂的，再除去不幸被野兽和虫子啃光了的，至少可能产生几十万僵尸吧？若几十万僵尸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排山倒海前仆后继冲过来，试问谁顶得住？你最牛刀了，到时派你一个人先上去顶牛，最后留几只菜鸡给其他人就行……
说到点子上了！咱们应该时时刻刻求爷爷告奶奶外加求老天爷帮忙，让还没死的人坚强坚强再坚强点，别像上次芊蔓公会那样，咱们的人还没到，他们自个倒全变妖怪了……
真怕到时他们全等不及了全变妖怪了，咱们反倒成了妖怪们的下酒菜……
也不知道京畿地表现在怎么样了？到底还有没有人下来帮咱们……我是说人哦，不是来一拨初看着是人，下一秒就变脸杀咱们，后来干脆变成妖怪的恶心虫子……
您又想多了不是？从咱们第一天跟妖怪擂上，枪响声几乎就没消停过——再没头脑的人也知道该进来帮忙了——第一空骑师的人不正是听到动静进来了？第七十五陆战队和第四空骑师的人不也进来了？呃，我又糊涂了，后面进来的不算，那些家伙是来杀咱们的……这说明，外边要么已经没活人了，要么像里边一样，跟妖怪打成一锅粥了已经顾不上咱们了。我估计，没活人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声音并不只是单向传播，外边能听见里边，没理由里边听不见外边，这明显不科学……
什么叫不可能不科学？眼前就明摆着不科学！理论上不可能出现雹雪的地方正同时下着雹和雪呢……我认为完全有可能！外边很可能根本听不见里边的动静！结界听说过没有？别说声音，连看都可能看不见……搞不好啊，正是因为进一批人没动静了，再进一批人又没动静了，外边的人很可能因为结界的存在，根本就没被感染，人家没变妖怪，还是人，是人就会怕死，另外也得考虑伤亡率的问题……按我说啊，外边的人说不定正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被挑选出来参加选特别挺进队再被带到北京地下城来执行特别冒险任务的人，基本上都是有一技之长的各方面的精英人物，任谁都不是能被随便忽悠的草包。金贝贝和那个谁既开了话题的头，大家肚里憋坏了的各种吐槽便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涌出。
今天心情不怎么好。不知为什么，老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老是走神。对战友们热热闹闹海阔天空的各种说法，我全嗤之以鼻，在我看来，都不如家乡的雪重要。我想，我肯定是想家了。家是那么的温暖，在家里，没有一天到晚血淋淋的残忍，没有永远猜来猜去的勾心，没有根本想不通该向哪个方向前行的困惑，只有让人安心睡下的温馨。我想，我从来都不曾胆小怕事，只是这次，真心觉得有点累了。我没参与讨论。
各位的分析都有道理！都有可能！但都不能肯定！能肯定的，只有一点，就是：咱们已成孤军。哈哈！如果与妖怪之间的战争不尽早结束，比方说，战争持续打上个一年半载，那可真的就大大不妙了——没等妖怪杀过来，自己倒先弹尽粮绝……结界是存在的。三方的头头都不傻，早就分别派人去内城入口管理处看过了，压根就找不着出口……你们说神奇不神奇？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所以啊，想多了没用，有那闲功夫，不如认真考虑一下眼前——在最终有人来接替咱们之前，到底该怎样活下去才好！
拧巴的二货最后一个发言。他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一锤定音。他说的话与他的组长身份贴合得不能再贴合。
他已经感应到了磁场的变化。我也一样。
我仍清楚地记得那些与我长聊过或短聊过或从未聊过的战友，比如冷冬年和余热焰及搭带他俩起飞的第一空骑师特战队第五中队全员，再比如留守内城入口的浮光掠影和若天无云及陪伴他俩留守的几名特战队员，还有结伴走开就没再回来的粗心超人和小心超人，还有之后人间蒸发般突然就找不着人了的金刚，还有美方的人在天津找到并带来北京的小伙子——很聪明的小伙子，学什么都学得快，美方的陈队长很看得起他，是一名不是战友的战友，以上罗列了的人，他们很可能都已经牺牲，只是还不能确认，仅列入失联名单。失联嘛，只是一种好听的自我安慰或麻醉说法，现在的形势，得用每天都是高度凶险甚至极恶凶险来形容，一天两天三天找不着人可称为失联，四天五天六天之后还称失联就滑稽了。美俄两方失联人员的遭遇尚且历历在目，任何人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忘怀，所以，他们不幸成为大家选择性忘记的战友。昨晚，我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写在了一张小纸条上，纠结良久之后，选择了用克隆复印机搞个一式两份，原件郑重对折好揣进了自己贴身内衣口袋，克隆件则任它留在机器里。我已经考虑到了自己随时随地都会像以上罗列了的人一样失联的可能。
万一哪天我不小心失联了，就算战友们一时半会不知道我是谁，也一定有被人发现我留在克隆复印机里的克隆件的那一天——特别挺进队里，尤其是汪教授身边，不缺懂技术的人，就算克隆复印机和克隆件都意外毁损了，只要有部分残渣在，里头包含的信息仍可技术手段提取。就算战友们全牺牲了，也一定有后来人或再后来人发现我刻意留下的痕迹。能发现我的尸体自然最好不过，原件被我保存在了贴身内衣口袋这个我认为最稳妥的地方。如果尸体仍完好，我还有机会被送回家乡及我做梦都想飞回去的家。我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我是远古高句丽王朝白山黑水一族后裔，而高句丽人最讲究的仪式就是回家。
透过高大的灌木丛茂盛的枝叶，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平坦地方有五根高高耸立的石柱。不知为什么，上次从此地路过时，并未发现它们的存在。五根高高耸立的石柱似乎是刻意选在今天在此静候我们一大伙人的到来。
没错！就是这！
一直在高大的灌木丛的另一头安坐休息的安诺也像我一样被五根高高耸立的石柱所吸引。另一个名叫莱纱的姑娘也跟她一起。
莱纱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羊皮卷轴打开，盯着每一根石柱上标记着的图腾符号一一核对，最后肯定地点头。
安诺已然在跟拧巴的二货解释触摸顺序之类的事情，时不时向石柱方向挪动着脚步，至少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听到了全部对话的我是如此认为。不知不觉中，石柱已近在眼前。猛一抬头，才赫然发现，石柱原来如此巨大。
更赫然的发现是：沉沦魔！成群的沉沦魔！
石柱背后不远处，一身诡异深蓝色着装头盔内镜提示名叫拉卡尼休的头目级别超级金怪正单手挥舞着弯刀叽哩咕噜招呼它身后的小弟，而它身后的小弟离它尚有些许距离。这家伙，近在眼前了，还这么大大咧咧。粗略估算了一下，它与我之间的距离恐怕连一米尺都不到，只要我一挥匕首，就能让它血溅当场……
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当机立断拔出束缚在右大腿上的匕首并就着拔匕首的动作顺势从上往下给它来了个顺时针飘飞大写意——从匕首出鞘到挥舞到触及它脖颈到切断它锁骨最后从它腋下离开方才不再有阻滞感觉——匕首被紧握着划得很深，已经能清楚地默数出我的飘飞大写意一匕首下去切断的骨头的具体数目，最后甚至直接贯穿它的腋部收刀回来！可以肯定，它会死得不能再死，因为它差不多被我用力过猛的动作整个切成了优美弧斜线的两大块……
没想到，杀一只头目级别超级金怪居然如此简单！
哈哈！几千年都过来了……谁人不知我狂雷天牢黄皓！可怜的无知人类！竟狂妄到敢对我近身下毒手……
伴随着电花狂暴而噪耳的嗡鸣声和电焦有机化合物一类物质而产生的刺鼻浓重肉焦味，这个至死还在大言不惭的妖怪头领非常夸张地垮塌成胡乱支撑起来的两大块积木或堆砌篝火的垛状干柴。
当前满眼所见皆为红褐色场景，还有点晃动。我不得不伸手扶向已然被大言不惭的妖怪头领分身两截时狂涌喷撒出来的鲜血喷漆了的石柱。石柱上的图腾符号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很高兴看到妖怪头领身后的小弟一哄而散，这说明，它们的老大真的死了。
整个红褐色的世界开始为我倾斜。
我分明能听到篝火熊熊燃起时噼里啪啦的轻微爆裂声。白桦林红了，清澈如洗的天也红了。都被映红了，就意味着天色向晚。
家里肯定打了野味回来，光闻着油腻肉香和松柴脂香就能猜出，家里正在忙着添柴加火埋锅造饭。全屯的老老少少们都出来了，他们都手捧着各式各样的小礼物，号角也被号手吹响。一准没错，全屯的人都拥挤着跑到了屯口来，用传统的盛大欢迎仪式欢迎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回家。嗯，让我猜猜，家里打回来的野味到底是什么？是黑野猪还是长白山鹿？
想想老婆，想想儿女，想想老父老母，想想父老乡亲，就一定会觉得自己不枉活一世，这一辈子真值……
嗯，再让我认真想想……当年猛追还是姑娘家的老婆时，全屯就数我唱得最好听的那首传统情歌该怎么唱来着？
※※※
我们都是阴沟里的虫子，但总得有人仰望天空……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对不起……
黑暗森林，我在这里……
面壁者银狐帝国，我是你的破壁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