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天坑》

作者: 如是我闻_8848 | 来源:发表于2022-03-20 19:58 被阅读0次

    ——追记奉节小寨天坑之行

            脐带般的公路横陈在峡谷里,一辆辆大巴车是输送给谁的营养物质呢?噢,至少我乘坐的这辆,包括车上的一切,都是输送给天坑的。天坑?对!还不是普通的天坑,是所有天坑中的巨擘,地球之眼,僧人的天然寺,道士的天然观,若摩诘行吟到此,该不会再怀念辋川。它位于重庆市奉节县县郊,红尘之外,深山之中,神秘又很待见来人。

          同样是缠绵的小雨天,同样是在山中蜿蜒。不久,车停了,雨也幻化得若有若无的。坐在前排的我第一个下车,又立马被尖锐的冷给刺了回来。添上长裤,外套,排队等候着观光车,是处雾气蒸蒸,仿若仙境。

          被观光车摆渡至天坑入口,一本金属仿制的巨书斜摊在我面前,上面介绍着有关天坑的云云总总。一旁的火柴盒式的小店铺尚在雾中熟睡,连带着我也想枕石而眠了。走近围栏,栏外即是天坑,决眦而视,只得满眼的白虚白无令人怅然,若是天晴,应可以纵览天坑全貌。但不知是哪路神仙在此下驾,造化又是为谁准备的浴缸,若此时我化作一羽,纵身一跃,会不会浮在坑上。

          步着爬满青苔的大理石板,一行人缓缓地探入天坑腹地。雨水因乘坐树叶滑梯而膨胀得滴如豆大,叶尖的准心瞄向了我们的颈背,并数次将我击中。不久,我们已经向下走了一段距离了,此时路变得狭窄起来,一旁的石壁向外鲸吞着空间,情侣们不得不分开手,肩宽体胖的人只得侧身收腹而过。

          再往下走,人群渐渐拉锯开来,龙首不见龙尾。此时雾却不似刚才那般浓了,削得阳刚的石壁满脸凹凸地屏在我面前,壁上少有植被,只有壁顶浅浅冗杂着一丛绿,而纤纤弱水就从绿中的不知哪个旮旯落出,长髯般的垂入坑底。石壁一层层往下累堆,把天坑挤成了一个的漏斗。我再把眼神聚焦到近处的石壁上,近处的石壁破碎不堪,如即将崩坏的积木般,层层累累的小石块,手轻轻一掰就掉在了地上,我再一瞟旁边印有“注意落石”的警示牌,心头一悸,只求此行被豆大的雨水怎样命中都可以,但千万不能被豆大的石头命中。

          渐渐地,路变得开阔起来,眼前睁开一个黑眼睛的洞穴,洞穴里面供奉着观世音菩萨,烛光灼灼,青烟扰扰,禅意顿生,暗流则被洞穴扬声得狰狰轰轰的,又如万佛宏肃的梵呗声。一位老人在离洞口不远处贩卖助行杖,有几位同学互相怂恿着,最后各自以十元的价格购买了一根,使用起来感觉还不错。

          到了天坑的中间部位,也就意味着离坑底还剩一半的路程,同学们可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这里地势很宽阔,简直就是个悬在半坑腰的小广场,路边开着晴雨伞,整齐地摆放着供休息品饮的桌椅,沿着一旁的斜坡向上,贩卖矿泉水,饮料,零食的店铺瞬间把我们带回了人类文明,店铺后面搭有小棚,那是卖面条和各种粉的小店。我并不饿,只是有些口渴,跑到柜台前一问,才得知这里所有东西的价格都是其他地方的两倍,老板给我们解释说:这没有办法,都是靠人力运下来的。我也很理解,就买了一瓶水继续赶路。

          越往下落,湿气越重,我的头上,衣上,背包上都是湿粘粘的。栏杆的胳肢窝里偶尔织着一片一笼的蛛网,当然,蜘蛛早已不见踪影,有的只是玲珑透白的小水珠黏在网上,人一过,就被风带得颤颤晃晃的。近于坑底,植被愈盛,大淙大淙的飞瀑遁泉漱洗着我的耳膜。岩壁峭拔,前路曲迤,一时竟恍然驻足不前,任那霏霏虚湿虚润净化我的肺叶,一扫化学味的嚣扰红尘的垢气。也许是周遭太过热闹,已经辨不清何为人言物语了,一行人竟仿佛听见了猴子的叫喊声,但终不见其身,于是我们边走边模仿着猴子的天籁,希望能吸引几只前来,哪怕是得到几声回应也足够了,因而集体出现了返祖现象。

          蹒跚地从一截近乎垂直的石梯降下,踏过不长的石板路,位于坑底的平台摊延在我眼前。站在坑底,如坐井观天,一轮不规则的白晕盖在我头上,暗流声,飞瀑声从四面八方向我们砸下来,浮漾着的雾岚已把坑底的一切烹熟,空气中掺杂着湿泥发酵的咸清味儿,幢幢壁影震慑住了当代谢灵运们,徐霞客们的灵魂。飞瀑数垂,九天之外银河降,流苏般的悬在壁上,垂致近于坑底部位便雾化了,朦胧着一片惘然。这是天坑底部,桃源外的桃源,我们是天坑的隐士,天坑是造物的隐士,隐中之隐,恐怕连3D卫星也难觅踪迹。想想曾数次登顶天子山,觐漫天的云族星族,视无碍即是最高处,举手而招,也可染得满臂的朝霞晚霞,飞天梦早已成真,如今遁地梦也熟于坑中,“嗜高狂”李白自然已与它无缘,若来世招他至此,会不会再让他罹一种“喜坑癖”?石壁下另有一洞穴,高数米,流水声极大,数股泉瀑皆汇于此,想必这该是地下暗流的某一处站点,水陆球的静脉向何处奔踹?暝暝幽幽的洞穴,又会酝酿出多少志怪和神话?

          归途中,腿脚已酸,我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飞奔而上,将众人甩在了身后。一路边跑边走着,肺已饱氧,心脏已饱血,而腿则饱乳酸,浸透我衣裤的不知是雾水还是汗水。踉跄登顶,店铺已开,我坐在晴雨伞下歇息着,点了份煎土豆和杂粮饼,慰藉一下空落落的胃。而此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不然披雨而上,就算有伞也会尽失古典美,而增添几许狼狈。

          深达五百多米的天坑,算是好好犒劳了一下来人们的腿,在丈量毕天坑的第二天,同学们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真可谓“行路难!行路难!”我想起了天坑入口处有一尊景观石,上面刻有五个字——天下第一坑!在刚下坑时我们没太在意,就恍眼而过了,待上坑后,同学们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果然,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坑!

                            —— 二零二二年三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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