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十）

手记（十）

当清明的“祭祀”风俗，与我有了深深关系之后，古人的伤春感怀，我才有了体验。之前呢，看着春光乍泄，即便眼瞅着春花枯败化土，也是满心欢喜着春天，哪里会惆春怅春？

孩子的爷爷走后，我开始在清明往来于他老人家的墓地，说心里话，我触动不深。也几乎不愁春。直至自己的父母都入了土后，我才在春天泛滥出郁郁浓浓的情绪。

说真的，去孩子爷爷的墓地，我如踏春的感觉，能在墓地里溜溜达达，喜看墓志铭。甚至觉得自己若死，永恒的安歇于此，很好。而每次去爸妈的墓地，却深深的感到人生如此薄凉又匆忙。

带着满心的情绪，我走出了这又一个清明。

如往年一样，在清明前一个周日，去往凤凰山公墓祭祀爷爷。

大儿上学，这次是带上小儿和老姨同去的。满山的山樱如霞，墓地背靠的居庸关长城朗朗晰晰，春风有点猛烈不太友好。但香火倒是顺顺利利的点上了。摆上供品，发现奶奶准备的不如以往丰富，酒杯，筷子，酱牛肉等不见了，我嘻嘻哈哈的对着墓碑说：不要怪我哦，都是您老伴准备的，要怪您找她说去。您大孙子高考，要保佑啊，保佑您儿子健康顺利啊，让老伴好好活些年，别急着领她走啊……一面唠叨，心里一面想，哪有活人求死人的理。

心里默想之际，牛二呼喊一声，哇，快看，钱哪，有一个亿啊！挺严肃的事，这一嗓子，逗乐了大家，原来右边邻居的墓上压着一亿元的冥币，被他看见了。他又盯着供品说：我要吃那鱼罐头，我要吃那五香花生，我要吃那……我说，供完了，爷爷才会给你吃。他又说：骗人，供完了，你们就会把东西丢在这里啦！不行，我现在就吃！天真的儿童，难道我会允许你在墓地与爷爷同食吗？这成何体统！果断拒绝后，他同意我说的带走一部分，回车上吃。

墓园里，上百只乌鸦集群盘旋飞翔，以前没见过这景象。而且是围着远处的那颗苍老的还没冒春的树，忽而翔起，忽而落了一树。我一下想起微信群里传的，一个孩子因为春天观花写的一句话：树上开满了大妈。我不由自主的说了句：树上开满了乌鸦！反正，我离开墓园时，回望，这群鸦鸟还在那个位置练队形呢。奇怪！

回程看见牛二在车上吃供品，忽然觉得，生于死最基本区别在于，死了，就是再也不能真吃真喝了。

去墓园的惯习，祭祀过爷爷，我就开始溜达看墓，又发现一位有丰功伟绩的老前辈___陈修和与董闵儿夫妇安眠于此，生命过百，与孩子爷爷作伴呢。

子尤墓地的荒凉，去年让我感到心里揪的慌，以为他的父母侧底遗忘了他。再次寻过去，看字迹变了红色，才幡然醒悟，原来是迁墓了。

巧合的是，我回家用微信朋友圈做记录，小区邻居看见了，询问我说的子尤是哪个，回答后，邻居说，他和子尤的母亲是朋友，其母才从丧子阴影中走出来，目前国外某大学进修，曾是吴敬琏的秘书，出过自己的专著。世间的事，就是这么神，我平白无故的去惦记一个陌生人的离去，竟然有了意外的答案。

去年许的愿，要给楼适夷老先生洗墓行祭奠，我也认真去做了，擦洗了墓碑，放上一篮鲜花。此举源于，每次路过都觉得好像无晚辈探视他，于是心生此动。再就是，因为敬仰。但愿自己能继续下去。

这个清明，要给父母立碑了。早早约好，四兄妹都要回。四号，孩爸驾车启程。北京工作的侄子侄女也一道回去。从来没有过的，因为爸妈，两代人几乎齐全了（除了我的大娃和妹妹的儿子），甚至爸妈亡故之时，都没有过这么齐全。

清明日，小城春花初放，感觉春还年轻，比北京晚个二十天左右的样子。

约八点半左右，四家子人来到安葬爸妈的公墓

一注香火燃起，大哥把包裹墓碑的红色罩布揭开了。刹那，父母大名又在阳间醒目的出现，我心里一抖，仿佛隔世后第一次真实的遇见，顷刻，面目清晰的在脑海里出现，瞬间眼泪就止不住了。只是，触摸不到，他俩恍惚在泪目中。心里默默念叨着：爸妈，这立碑之地，我会永记不忘。愿你们的灵魂永存于宇宙天地吧。

大家在仪式后陆续离开，我很想多待一会，自己在墓前叨叨叨叨。这么遥远的距离，以后的清明，我能回来几次呢？

整个公墓，站满了警察和协警。今年严厉禁止祭烧一切！回路看见以往来给爸妈烧遗物、烧阴间需要的生活资料的“天地银行”，大门紧闭。门口堆成山一样的金银锡箔元宝，还有各色杂物。唉，看来主宰世间万物的，依旧是活着的人类。只要没成仙得道，死成默默无闻的普通阴灵，那依旧是受制于阳世立下的规矩。

可怜啊，期望在这个清明得到大笔财富的先人们，今年看来要受穷了，天地银行门一关，亲人们的心意也送达不了啊。当然，我相信爸妈已成为自由自在的灵魂了，不受制于此。

清明第二日，大哥一家离开庄河了。妹妹因为距离近，当天就走了。我多待了一日，心里却空落落的。和二哥又聊起爸妈的生活往事，真是几多感慨，几多唏嘘。

今天我也归了。

早上七点多启程，回头看二哥一直目送，直到车子拐弯不见。我眼泪又不由自主的落下，他，心里会想些什么？他也会为我们的逐渐老去而感伤？也会为兄妹的远离和再见的不易而伤感？

离开庄河这座小城，我总要带些记忆归去。在菜市场采购了点海鲜和山野菜，恋恋不舍的奔往归京的高速路上。

二牛一早也闹唧唧的，哭鼻子，不想回。他的小心思，我是太懂了。

不知咋了，看看车窗旁闪过的风景，眼泪又稀里哗啦的。牛二一直的喋喋不休，让我慢慢止住了情绪。

没办法，活着的，还得依旧在世间行走，还要想材米油盐的事，还要想未来。尽管我很明白未来的终点站在哪里，也许，这就是普通人的人生吧。

几天不在北京，路上想着，北京的春天快老了吧？因为这个清明，我伤春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来了。

回望小城

我没有乡愁

却留下一座空房

来承重我那

无尽的思念

还有思念的泪水。

对肉的贪食

让兄长扒拉起冰柜

仅存的土猪肉

装进回程的车厢

打过骂过吵过

却越来越像父亲的感觉

因父母之事的团聚

这个清明是终结了

兄妹四人的再次团圆

便是下一代的嫁娶之由

但愿再次时都身康体健

但愿再次时都生命坦然。

小城，再见。

再见，这里的亲人！

（记录）

手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