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午后,远方寄来新采的茶样,两款荒野白茶。一款荒野小白茶,春季采摘下来,韵足味厚,生鲜爽口,如姑射仙子,入喉似凌波微步。一款荒野贡眉,秋季采摘,香气高标,呈花蜜之味。但碍于其香,底味不足,不免轻浮了些。前者饮了十几泡,又换了后者,四五泡时已感头晕不适,起身扶着栏杆。后饮红糖水,才觉好些。夜间读书,头目微微晕眩,总不似素日清明。
这便是醉茶了,新制的生茶性烈,我是知的,却实在贪它的花香,厚而不郁,清而不馥。恃着不曾醉过茶,多饮了几杯,果真是不抵其势猛性凛。翌日,望着它翠叶生毫,美不可方物,却无可如何,因茶气未尽散。真是懊恼啊,若昨日不贪杯,今日大可趁着天半明半暗,云时卷时舒,读一行诗句,将荒小白慢慢喝淡。当茶叶尽情舒展,香气满室,甫一抬头,黄昏经过远山寒水,稍稍停留。这场景,今日却是不成了。
诸喜之事,须知止才可。哪怕再喜,浅尝辄止,才有日后无尽兴味。一如读书,再爱的书,也不会一读而尽。恐文中之句,心神耗费过多,不能尽得其趣,此时读了不如不读。用十分的心读七分的句,余下三分给性情随意泼洒。用七分的心读十分的句,失掉的三分如金似玉,再读也不是乍遇的惊鸿一面。如此之事,委实可惜。今时读书,一察觉有两行并作一行,立刻合上书本,或去烹茶听曲,或自去安卧,留待明日再读。
论到居处,自不必贪广,有一处可卧,一处可食,一处可读书写字,也就足够。若再有余地,免不了用来堆砌杂物,身外之物一旦多了,心中清净之地也就少了。此消彼长,这些道理,逐年想彻吸收,心中一派豁达欢喜,世间万物恒美如斯。极爱一句诗: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他年熙攘落尽,当借山而居,谙二十四节气,不数甲子,只以天高云远,夜间蔚蓝愈深,一叶始落为清秋岁寒。诚如看到他于饮茶间隙,缓缓落笔:千山木落,一室存身。
赏花如此,待其繁盛满枝,必有落花之蹊,不如和露半含之际,吟咏而归。斟茶如此,杯满则溢,扰了清兴,最好不过自七七人。写文也是如此,心境不到之处当搁笔闲置,强求赓续,终成应付之作。若是长文,也不必一挥而就,按着惯性写下来,虽可一读,细节描摹与忽然生出的细枝末节,免不了语焉不详,差强人意。情更如此,言于所当言,止于所当止。把话说得铭心镂骨,伤了十二分的心绪,似乎非得将爱耗透了才成。黄昏时看到的诗:“关于你爱我,就在清浅之间流露,无需诉于唇齿。当下即是,动念即离。”很深切的话,我们一定已经说过了。
世间怡情之事如恒河沙数,留几分不尽之意,才催出了生花妙笔,如隔云端的历历往事。那些笔尖情长,唇齿留香,方称得上第一等的欢愉,第一等的爱。行尽的、耗枯的、老死的,可还不如袖上尘灰,一掸即落么?
最妙是,在七分满里,一如盈盈,心无旁骛地、岑寂喜悦地活。正念相续,无有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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