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杨荣春雪（十八）

（中篇小说）杨荣春雪（十八）

徐志海

有一次，香婶在家门前做女工，不小心把画鞋底用的铅笔弄丢了。刚巧小芬荣放学，香婶就叫住她，借用一下铅笔用用。不曾想，小芬荣一把把铅笔从书包里掏出来，就目不转睛的盯着香婶手里的剪刀看。

只见香婶手握剪刀，犹如水里的游鱼。剪刀岔开的口子剪在鞋对应的纸上，游刃有余，游来游去，更像张开大嘴的鲤鱼喝水、凫水一般。

小芬荣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香婶手里的那把剪刀，她幻想着自己啥时候能像香婶一样能够来去自由的手把剪刀剪出花来或者鞋底来。

在农村大姑娘小媳妇一般都会纳个鞋底织个毛衣啥的，关键这种女红针线需要一把剪刀才能缝缝补补的，才能把持个家。

小芬荣自从在白牙塘池塘边捡到一把金剪刀以后，就对剪子的功能情有独钟。特别是邻居香婶家的女织篮子里，总是有一把用花布条包裹成的铁剪刀。

她经常去香婶家串门，有的时候拿起香婶的剪刀，学着香婶的样子，咔咔的剪个鞋底，咔咔的剪个蝴蝶结啥的。刚开始她剪不好，但是时间久了，日子长，就剪的像模像样了。

有一年春天，老师在做手工课上，让大家学习爱迪生发明个小东西。大家都在埋头苦苦寻思该发明啥呢？

只见小芬荣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金剪子，按在废弃的书纸上，挪手一剪，然后再折叠，再剪，再折叠，再剪。如是反复再三后，就把一只栩栩如生的花蝴蝶剪出来了。她欣喜的拿给老师看，老师夸奖她心灵手巧，但是这只是一个类似于小工艺品的作品，不是发明。自此她明白了，啥叫工艺品。

后来小芬荣大一些的时候，也就是她十二三岁的时候，香婶还教会她不少有关于剪纸的女工活。比如说，剪个鞋印，剪个鞋底，剪个鞋绑，剪个鸡心领，剪个裤腿裤边啥的。她都是游刃有余，熟的不能再熟了。

不仅这个剪纸很熟练，相对应的织毛衣逢衣服运用缝纫机揍衣服她都会了。更了不得的是，她会从剪纸的基础上悟出如何给人剪出好发型来。

这个事还得从一个下雨天说起，某天下午天空灰蒙蒙的，下着雨。别村的鹞娃婆来她家找她父亲德全理发，德全由于生意不好，关门大吉了。刚巧十二岁的小芬荣放学回来，她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见有人来找父亲理发。她父却不再，然而门面已经支营了，怎能说轰走人就轰走人呢？

她心里想着，并告诉鹞娃婆，说，你再等等，一会我爹就回来了。鹞娃老婆也是老实人，一等就是个把钟头。小芬荣急得没有办法，突然想到香婶会说话，于是叫来香婶跟鹞娃老婆聊着天，自己出去找父亲去了。

小芬荣长成大女孩了，已经颇有大家闺秀风度。走起路来十拿九稳。她找到马五杰处，看到父亲摇摇晃晃的，喝的一脸酒气，看到她父亲，心想，这下咋整啊，说是我爹一会就回来，这醉醺醺的要是回去，可咋给人家理发呢？哎！还是算了！

她父亲问她，“妮啊，啥事！”

小芬荣恼羞成怒，“没啥事！你就搁这儿别动。”说着，撒腿就跑开了。

小芬荣从街上马五杰家跑回来，已经是大汗淋漓了，她扎的马尾辫上，已经浸出汗水来了。

只见她穿着自己织的粉红色毛衣，揙着毛衣袖子，站在家门口，气的直冒气。好似白皙秀气的脸庞上，飞来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叫着。好不痛快的她跑回屋里，穿上父亲的白大褂，伸出细皮嫩手，操起剪刀，啪啪两下。试试是否好用，是否能用。

香婶一看，明白了她人小鬼大的用意。于是，推波助澜的说，“鹞娃嫂子，你不如就叫芬荣给你剪剪吧，你看咋样？芬荣她爹都教她理发好多年了，你不信就叫她给你剪剪算了。芬荣的剪工可好了。”

鹞娃婆，眯着老实巴交的小眼睛，凑到芬荣跟前，半推半就的说道，“行吗？她小孩子嘛？我叫她给我剪剪，能行吗？要是真行你咋不早说，我都等了个把钟头了。”

“哎呦，我的嫂子唉，能行！咋不行！我说能行就能行。你听我的，没错。芬荣别看年纪小，理发可得门了！”香婶努力的推荐着小芬荣的理发手艺。

芬荣想，父亲这个时候他不想回来，也不能回来，他醉醺醺的样子哪能拿动剃子，更别说还耽误生意。所以小芬荣忽生自力更生的想法，不如自己来试试。

鹞娃婆坐端正后，对面的镜子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小芬荣她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左手拿梳子，右手握剪刀，心里想着多醉而又丑陋的父亲，曾经给她说过的理发技巧，乃“前剃后剪中间片”。想着想着，就入了神了。

她认真细致的用梳子拨开鹞娃老婆的项上头发，且一层一层的细剪慢修。当剪到鬓角的时候，她想起父亲给自己剪鬓角的时候，都要留一个长尖尖。父亲说，给男人理鬓角的时候是先剪后推，还尽量狠推一下子，让其鬓角平卧短粗。而女人的鬓角不应该太短，甚至没有。岁数打点要尽量留长，还要仅此于刘海那么长，才行。

首先理发要记住：一推二梳三点线四捏片。

何谓“一推二梳三点线四捏片”呢？

这也是芬荣父亲德全胡诌的，但是此时芬荣谨记于胸。第一步拿推子把后脑勺稍微推一下，然后再用梳子梳去长短不一的、被推子掉了的头发。第二步就是把整个头型再梳一遍，看看从哪个部位修剪起来好看，美观。第三步就是按照头型把原先平分或者偏分的部位按照70度角的方向，把头发分开成一条线，面额上那个分开的线头就称之为点。这个梳理的过程，就叫做点线空间。第四步拿捏片区域，再局部的做修剪。

何谓“前剃后剪中间片”呢？就是拿着手动推子刀，逐渐的向上推，移动开来。这个是老式的家伙什。中间有个弹簧，样式古老守旧的款式，样子就好似敷在水里的水黾，捏在掌心里酷似水里的大青蛙，一伸一纵的样子，在人黑黝黝的脑袋上攀爬。其实，这种老旧笨式的剃须刀是借助手指捏动弹簧，自动自弹，且手指推着往前走，所以农村人俗称叫推子。推子一般都是推脑门后的头发。

正在这个时候，小芬荣把推子推到了鹞娃婆的脑门后，只听“擦擦”嗡嗡的响，“磕碰”，推子微停顿了一下。

鹞娃婆“哎呦”叫道：“我的妈呀！头皮都快叫你跟我推掉了。”

小芬荣赶紧收手，停住。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这种老式推子就是这号样，好薅头发，你别见怪哦！”

“哦！我疼哩呀…………”

鹞娃婆还没说完，香婶就说，“荣啊，是不是没加油的劲气呢？”

“哦！可能是！”芬荣噘嘴忸怩着，打开尖嘴壶，把油挤进推子刀片间的缝隙里。她捏着推子，咔咔开推两下，犹如大青蛙“个哇个哇”两下。她感觉好了。说道，“开始，继续剪。”

鹞娃老婆听了这咔咔犹如绞肉的声音，生怯了。说道：“你这妮别在是，拿我这头当实验品的吧。”

芬荣噗嗤想笑，没笑出声，只是绷住嘴，不让声音出来。

香婶见多识广，她调和说：“哎呦，那啥，不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嘛，谁家天生下来都是剃头匠呢！啊！就这，芬荣慢慢的不就接她爹的班了吗？剃个头，不就这，芬荣学会了。”

一般推子推到后脑勺，就是理发快理完的时候。转眼间，芬荣修修边，剪剪鬓腮，弄弄刘海，鹞娃婆这个发型就理好了。

大概用去了四五十分钟的那个样子，小芬荣就在鹞娃婆头上“妙手回春”了一会。

鹞娃婆站起来，走到镜子面前，前看看，侧看看，转身看看，后看看，说道：“嗯！还不错，剪的还算那会事。”

“可不是嘛！挺好看的。”香婶双手合十似是祈祷。

“哎呦，我的妈呀！可松了一口气！”小芬荣心道，终于完成一个任务。

这个人物站在镜子前，来回的走动、探看自己的头型，就犹如一个怯生生的刺猬一般，探头探脑的。小芬荣看着这个人物头项上的发型，感觉自己大释所放，担心自己剪不好的心理，犹如决堤的洪水放开了一样。

眼看天色向晚，鹞娃婆感恩付钱要回。小芬荣慷慨的说，哎呦，算了吧。心道，没砸我场子就好。

鹞娃婆也会来事的，她边走边说，“那啥，我回去给你们做宣传，让我们门上的那几个老婶子也来你们这理发，哦！”

“好！感谢了！”

小芬荣和香婶目送她消失在金光色的晚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