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日在阳春三月,刚能脱去夹袄的季节。那年江城刚刚回暖,胖哥的爷爷经不住闹腾答应带我们几个小孩去江边放风筝。江堤那时还没完全建成,靠近轮渡一带有一大片沙滩,春天放风筝的人很多,也有做生意的小摊贩和骑马拍照的夹克牛仔。
我和胖哥兴致很高,拽着风筝线一路疯跑,胖哥脸上的肉随着风筝震动的频率一震一震,很是喜人。江远坐在沙滩上看我们疯闹,时不时和胖哥的爷爷说上两句。我那时还没什么对审美的追求,更谈不上深度,只是本能地觉得阳光静止在江远的侧脸,坚毅而柔和。
恍惚之中,我觉得自己就像风筝,表面上肆意奔跑,心却留在了原地。
回程行走在金色余晖下,放眼尽是满茫扑扑的芦苇,胖哥说,活像一根扎着马尾的瘦甘蔗。果然吃货的本性是与生俱来的,多少年都无法改变。
江远说,奶奶告诉他可以用芦苇做枕芯,不会上火。
“那你以后送我一个”。
江远答应送一个芦苇枕头做我下一年的生日礼物。
后来江远刚升学,凭着天资,他去了H市最好的中学,新学校离的并不远,绕过新建的步行街,十来分钟的路程。
学校附近开了家奶茶店,老板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留着他那个年纪特有的地中海发型。不太忙的时候,我和胖哥会在奶茶店点上一杯咖啡加薄荷,静静地等待江远下课,顺便意淫一下我们的初中生活。
只是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
随着小升初考试的将近,学校内掀起一阵补习热潮,我和胖哥被不约而同地从一间补习班塞进另一间补习班,匆忙的像一阵风。可能距离减少了交集,也模糊了频率。忙碌起来,很少有精力去想江远。我依然记得江远说送一个枕头的诺言,期盼下一个生日的来临。
疲惫和机械是那段时间生活的常态,黑板上的倒计时依旧没能给我和胖哥些许的紧迫感,年龄的限制并不允许我们考虑太多,反正考试过于不过,书都得念下去,无非是赞助费的问题。
没有所谓的超常发挥,出考场的时候我和胖哥都很平静。电视剧里撕书的情节并没有在现实生活中上演。毕竟,单单就考试而言,我们没有所谓的压力需要宣泄。例行公事的拍完最后一张合影,胖哥和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各自回家。因为考试过渡消耗脑细胞带来的反应迟缓和身心疲惫,我们甚至没有精力互相道别。
成年后我才惊觉那时的年轻,思想简单到轻而易举地错过本该出现在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仪式感。
小时候对放假总是热情空前,会提前在脑袋里计划好一切,然而当期待时刻真正来临,第一反应往往是迟疑。怀疑会冲淡惊喜,就像被提前揭晓的情人节礼物。
意识上的反应发生在大脑信息过滤以后,直到第二天被生物钟唤醒,站在镜子前刷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我们的小学生涯终于结束。我和胖哥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打电话给对方,心有灵犀,动作一致,以致双方电话都一致处于占线状态。
我后来常常想起那年的夏天。强光穿透云层带来的灼烧和刺痛从皮肤表层一直延伸进灵魂深处,夏天混合汗液,西瓜和泳池消毒水的味道。家里装空调以前,夏天是日夜不停转动的风扇,是一天三套衣服的焦灼,是夕阳西下后泳池的余温,是小龙虾混杂着啤酒的香气。而现在人们却把夏天隔绝在外,用各式各样的防晒霜包裹自己,阳光无法渗入灵魂,留下负面情绪在看不叫的角落腐败发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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