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先生今天去放鸭

二先生今天去放鸭

二先生肩上搭着一个装着谷子的黑色粗布袋，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赶着一群小鸭朝竹林河去，突然吟出两句诗: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念完摇头一笑，心里得意。

竹林河边有竹子，竹林河边有桃树。三月春风吹遍野，桃花怒放竹叶青。现在正是三月，他赶着小鸭去竹林河下水，正应了这两句诗景。二先生越想越觉得自己了不得:

"二先生年少老成，腹中有诗书，胸中有丘壑，不是浪得虚名。"

头一昂，望天凝思片刻，低头一扫巷弄，得了两句:

"两壁夹行犹河岸，巷弄弯拐如旱河。"

吟出，蹙眉一想，不太理想，跟在鸭群后面踱步吟诵到四青家的门口，停住脚，"嘎嘎"两声喝住鸭，看四青家的门虚掩着，朝门缝里高喊一声：

“四青，竹林河边的桃花开了，你去不去看？”

二先生喊出话，又问自己："竹林河边的桃花到底开没开？"他把自己问住了，眉头一皱，管它开没开，就是借一下桃花邀个伴。

昨天，他伯不知道从哪里赶回一群小鸭，今天正好他放假，他伯要他去竹林河放鸭，一个人放鸭没意思，他想邀四青跟他一起去。

四青家里死静，没有人应。二先生猜估四青的家里没有人，忍不住用手里的细竹竿戳四青家的门，又随口吟出一句:

"闭门谢访客，竹竿敲木门。"

吟完，放下脸上的斯文，骂道：

“狗日的四青，你这四蹄子野驴，又野到哪里去打滚了，也不叫我一声。“

二先生缩回他的细竹竿，要赶小鸭走，四青家的窗户里传来了四青娘的骂声:

"二先生，你再骂我们家的四青，我就撕烂你的嘴。"

二先生心里一惊，原来四青的娘在家。在家关个么门？四青的娘可是竹林村的头号泼妇，这母老虎的屁股没有人敢摸，二先生捅了马蜂窝，他连忙陪笑:

"我骂着好玩的。"

"骂着好玩也不能骂，我就这一根独苗，从小到大舍不得骂他半句，让你骂着玩？"

"我就想邀他去玩。"

"邀他去玩，跟你作伴，你还骂他？别以为你背得几句破诗，就把自己当诗人，把他当傻子。"

"我没有，我跟他是好朋友。"

"好朋友还骗他？竹林河边的桃花开了？早起我去河边栽菜，看桃树上花苞也没有，你是哪只天眼看见桃花开了？"

"是书上说三月桃花开。"

"书上说了竹林河边的桃花三月开？"

"那倒没有。"

"就是开了，你也不能带四青去，算命先生说他今年要防水，忌去水边玩。"

二先生乖乖的"哦"了一声，趁机装个可怜卖个乖好脱身:

"四青婶子真是疼儿，我跟四青一样是家里的独苗，我娘不给我算命，我伯不怕我落水，还叫我去河边放鸭。"

四青的娘听他这么说，真可怜起他来:

"可怜的儿，都说聪明人不好养，你聪明好学，会作诗，可要小着心罗。你要去河里放鸭，离水远点，快去放鸭，莫耽搁了，仔细你伯又给你吃爆栗。“

二先生"唉"了一声，赶着小鸭往前走。他才不信算命先生的那一套，四青娘的话也是耳边风，吹过就算了。他只思量四青可能去的地方，想找着他一起去放鸭。

快要走到巷子口，他突然又停住脚，两个眼睛珠子在眼框里滴溜溜地转。走出巷子向左拐，直接去了竹林河，他想找个借口向右拐，就用手里的细竹竿点兵点降:

"点兵，点降，点去，哪个，方向？“

第一次，他点到巷子的左边，心里叫了一声"不对"。重来一遍又点到了巷子的左边，他就有些怒了:"我就不信点不到右边，再点！"再点点到右边了，回头看看，他伯没有跟来。没跟来就大胆地朝右拐。

"红粉佳人迎笑脸，双目如星好勾魂。"

二先生好期待，魂又飘回二狗子结媳妇闹洞房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和四青跟着村里的人去看闹洞房，三柱看他来了，一把抓住他，把他推到二狗子的新媳妇面前，说:

"二先生会读书，新媳妇亲他一口，将来生的儿子也会读书。"

在场的人都起哄:

"新媳妇快亲二先生一口，新媳妇快亲二先生一口……"

新媳妇瞟了二狗子一眼，一把抓住要跑的二先生，猛地站起来亲了他一口。

美人一亲好惊魂，竹林冲的野兔被二狗子的新媳妇追到二先生的心里横冲直撞，惊得二先生面红耳赤地要跑。三柱挡在他的面前，非要让他回亲新媳妇一口。在场的人也跟着起哄，说不亲就不放他走。

二先生偷瞄了二狗子一眼说:"先问问二狗子哥答不答应" ，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让二狗子答应。二狗子恼怒地一把推开他，让他滚蛋。二先生这一口没亲成。四青问他，二狗子要是答应了，他亲不亲？他说:

"江山美人谁不爱？一亲佳人好消魂，为什么不亲？"

二先生摸一摸新媳妇亲过的地方，脑壳里又浮现新媳妇那双含情的眼，竹林冲的野兔又被新媳妇追到他的心里横冲直撞了。他红着脸，弓着右手的五根手指梳理一下头发，再把扛在肩上的黑粗布袋提在手上，拍一拍肩膀上的灰，扯一扯衣角，才赶着小鸭走出巷子向右拐。

二狗子的新媳妇还真在她家的门口。她坐在小板凳上，匐着身子搓洗一大脚盆衣服，看一群小鸭从脚盆前弯过，伸手摸了摸，"谁家的小鸭好可爱"，抬头看，是二先生赶的，便放下手上的衣服，笑看着二先生走近，指着脸蛋撩逗他：

“二先生，你二狗子哥不在家，你敢不敢过来亲我一口？”

二先生四顾一下没有人，红着脸坏坏地一笑：

“你以为我不敢，等你去竹林冲收玉米，我就把你按到玉米地里亲过够。”

新媳妇没想到二先生这样大胆，捧着脚盆里的水往他身上撒:

“披着狼皮的羊，看我不跟你二狗子哥说，让他打得你满地找牙。”

二先生的伯气冲冲地走出巷子，接过新媳妇的话：

“不消二狗子费力，我这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跑走过来，给了二先生一脚：

“狗日的东西，毛没长齐就学会撩女人，我叫你去竹林河放鸭，你不往左去，往右来，你把鸭放到哪里去了？”

"是哪个短阳寿的把鸭放到我的油菜田里了？"

二先生的脑壳又挨了他伯一爆栗:

"还不快去？！”

二先生撒腿就跑。他伯跟在他后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