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天线，我没法和你解释

夜里高速公路车流迅猛，让我不得不打起精神看着前方。

一个黑色的巨大怪兽，把天空中的光线统统吞噬形成黑夜。如果不集中注意力，迟早会被吞噬成为黑色怪兽的一部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后面传来，像是重型卡车经过身边，又像是飞机在附近降落。从后视镜望去，一个挂着澳门车牌的跑车后面跟着至少有十辆的跑车车队依次有序的从边上轰鸣而去，没有一辆车超速。

一辆改装的跑车轰鸣声让人觉得烦闷，十几辆跑车就像一个巨大的长方体音箱，我的车隔音效果让我听起来很有现场感。地球人还在沾沾自喜科技的爆炸式增长，只有科学家们才知道人类在物理理论上遇到多大的麻烦。

我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超过这些跑车，跑到前面去，但是可能要面临超速扣分的风险，还有一种可能是激怒了这些跑车从而引发事故。另一个选择是就近找个服务区休息，在服务区看看黑色天空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吧。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可以在一个地方遵纪守法，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又判若两人。跑车不超速，还开着干嘛。这么多跑车不比赛，还组队做什么。真是难以理解。

凌晨时分的服务区里车辆随意停放，有人在车里睡觉，有人在外面看天。服务区抽烟者比例特别高，司机和乘客都相信抽烟能够提神。我站在一边，看了看那包还剩下大半的烟盒，丢进了垃圾桶。燃烧的香烟是有巨大副作用的镇静剂，而不是兴奋剂。

点燃一根烟，是为了掩饰深藏内心的孤独。那些孤独就像是秋天的稻田剩下的秸秆，需要一把火烧掉。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那些空虚总是在独处的时候出现，来无影去无踪。

我在高速公路上经过的服务区次数没有上万，也有过千，你们可能会猜测我是不是职业司机，例如开长途大货车。作为一个货车司机不会和小车司机一样，见到服务区就想进去休息，不然有种交了高速费不休息就亏了一样的感受。而大货车司机除非遇到要加油要吃喝拉撒才会在服务区停下来。

这个服务区的便利店冷冷清清，收银员背对着大门，我绕过几个货架走过去，她正在玩手机。我看了一下她站的位置巧妙得足以避开摄像头的监控。我在堆放饮料的冰柜前一边看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饮料，一边在想着一个便利店，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我在这个星球生活了几十年，依然有些不适应。

假如我说我在便利店遇到外星人，你会认为我是胡言乱语。电影里的便利店是抢劫犯最喜欢光顾的地方，或者是潜逃罪犯中途增加补给的地方。在国外可以这么演，在我们这，万万不能这样写剧本。睿智的观众会十分唾弃这个弱智的情节。因为我们这每隔几百米就会有一个高清摄像头，进出服务区都有高清摄像头。收费站也有，犯罪分子上了高速公路，即使变成一只苍蝇也插翅难飞。

但是我们要换个角度想，我们之所以认为不可能有外星人过来这里，是因为我们把外星人都理解为自带天线的大脑袋，超大比例的眼睛，不和谐的小身体。如果这个外星人伪装成人类一样，然后利用先进的科技让自己说着和人类一样的语言。我们怎么能够分辨出来是不是外星人。

刚才有一个穿着戴着太阳镜，穿着呢子大衣，头上还带着一顶礼帽的男子在和收银员大发脾气。这位先生买了一包烟，然后问收银员说找不到打火机，收银员说，我们这里没有打火机。这位先生很惊讶地说，这里离加油站有几百米这么远。外面都是抽烟的人。烟头满地都是，凭什么不能卖打火机给我。

他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像特工电影里用了变音器一样的效果，声波里漂浮着金属的味道。

收银员说，不是不卖，这里没有打火机卖。

礼帽先生说，没有卖和不卖有什么区别吗？你们就是黑店，欺负人。

我心下起了怀疑，这位先生一定是外星人乔装的，你看现在是夜里，为什么要戴着太阳镜，是为了掩盖它超大的眼睛，戴着帽子是为了遮住天线，大衣是为了遮住奇怪的身体。而且，它不知道服务区是不卖打火机的，这是抽烟的男人们都知道的常识。

收银员勉强露出来的微笑瞬间消失，异常退出的游戏让她损失不少，这是个来找麻烦的男人，她的手移动到收银台下面。我在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是要按报警按钮还是准备掏出一把枪。接下来会发生一场火爆的枪战吗，还是说，等会外面会进来几个保安把这位先生按在地上。

我要不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用手机录像，还是说冲过去见义勇为，这么小的便利店，没有哪里安全，只能见义勇为。但见义勇为的前提是分清双方谁是坏人，谁是好人。现在双方没有动手，这让我很难做决定，没有足够的信息我无法判断。一个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理由，一点自由都没有，做人真难。

如果这位先生是外星人，那么它会什么厉害的本事，如果会喷火，也不需要买打火机了。不过也有可能它喷火的力度不好掌握，喷一口整根烟都会烧成灰。如果它会喷火，那么就应该抽雪茄。所以我有理由断定它不会喷火。

收银员有枪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这是我们国家而不是美国。所以两个保安冲进来的可能性会比较大。外星人先生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被按倒在地上，帽子掉下来，露出两根天线，墨镜也掉在地上，露出两个巨大的眼睛，像两个黑洞一样。它没有嘴巴，嘴巴这种东西是转换效率极低的碳基生命的器官。那么它是靠着皮肤吸取空气中，在体内进行分解。

我准备见义勇为，所以我冲了过去，帮着保安按住这位外星人先生。然后一边回头对着目瞪口呆的收银员大声说，快去拿眼罩过来，不要看它的眼睛。还没有说完，一个保安啊了一声倒了下去，收银员迅速拿眼罩遮住了外星人先生。

外面警笛声大作，警察总是最后到现场的那一批人，警官过来询问我怎么回事。我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的电筒开关，一阵白光闪过，所有人的时间都被定格，我有30秒的行动时间。

我把外星人先生扶起来，带它走到便利店门口，20秒之后，警官先恢复过来，冲过来了想要拦住，问我怎么回事。我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说，你没有天线，我没法和你解释。

说完，我又按了一下手电筒开关，你们都会忘记这一切，再见。

和外星人先生告别之前，我送了它一个打火机和一句话：戒烟吧，吸烟有害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