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台湾回来的舅爷

作者: 洛小洛 | 来源:发表于2021-04-12 07:23 被阅读0次

    最近心情越发的低落,总是会回忆起那些逝去的亲人们,不知道自己是在逃避责任,还是真的被现实打懵圈了,这中间就有逝去的从台湾回来的舅爷。

    舅爷老家西华县的一个小村落。听姥姥说,舅爷是大概在17岁那年,吃过饭出去玩再没回来,有人说被当时的国民党抓壮丁给抓走了,从此再没他的消息,家人都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人世,要知道当时内乱严重,一个平民的生命如尘土一般轻浮,被风一吹可能就扬在空中,不知飘向哪里。

    大概是一九九几年。随着两岸小三通的打开,当年跟老蒋去台湾的老兵们开始寻亲。舅爷也在其中。当时没现在发达,舅爷寻亲的信息应该是从国台办下传到我们省民政,省民政再到市民政,市民政再到我们的县,县里又到我们村大队,直到村里大喇叭喊着让姥姥去大队,我姥姥心头一惊,要知道这个小脚女人连名字都不会写,突然村里大喇叭在喊她,她没有受宠,心中有丝惊慌和不安,姥姥一生未成功过也未失败过,她的脚丈量的最远到的是从家到我们乡上的集市。

    妈妈代姥姥去村部,回来才知道她的弟弟我的舅爷还活着,又过了几个月收到了舅爷的来信。姥姥哭了一番。许是寻到亲人的那种开心与激动。这份泪水承担着许久没有彼此消息的那份懊悔。

    从台湾来的信,信封是一圈红蓝相间的航空信封,看到坐飞机过来的信封,当时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骄傲,那骄傲中带着虚伪,大概是我们这个贫困的家庭有个台湾的亲戚,很装面子。

    大约是1996年舅爷回到他的故乡,姥姥因年龄大行动不便,妈妈和小姨代姥姥去她的老家看舅爷。

    舅爷回来带有金戒指,钱,他的亲戚们图他这些财物,为了不让他来我们这里。说我们这里翻山越岭,说我们穷山恶水出刁民,有土匪有强盗,总之我们这没一个好人,你不能去,你去了钱会被偷,加上多年不和国内联系,当时我们确实穷,他信了。台湾回来的舅爷第一次没看他的亲姐姐,在老家被他的一帮远近亲戚连哄带骗的把钱掏得干净,之后回到了台湾。

    第二次回来的舅爷,说什么不去他的老家呆,非要看看他姐姐所在的地方是如何的穷山恶水,是如何的强盗纵生,当舅爷被他的亲戚们护送到我家时,我家院里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这种热闹是我们家我从小到大头次有的,大家要看从台湾来的人长啥样。

    当我放学回来看到一个中等个子的老头,满头银发,皮肤白净,精神饱满,灰西服系红领带,灰格子裤子,一双休闲鞋坐在我家院子里同邻居老头老太们开心的聊天,来,老乡,吃颗烟,舅爷站起来给后来的老头们递烟。

    舅爷坐在矮椅上,面前我写作业的高凳上泡着一大瓶茶水,旁边一盘糖果,茶水旁搁着一盒拆开的香烟,舅爷坐在中间,姥姥在一旁,围成一圈的老头老太太们和舅爷相比,同龄的他们明显比舅爷苍老很多,舅爷面色红润,老头老太们面黄苍老,皱纹爬满脸庞,如沟壑雨水的冲刷,道道雨痕。

    他们围着舅爷问台湾的一切,舅爷如领导一样开心的讲着,开心处像个孩子,话音里透着方言,偶尔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听不懂他再慢慢的说,再不懂就站起来摆摆手,不说喽,不说喽,吃糖吃烟。呵呵呵呵……。

    舅爷送走那些护送他来的亲戚。很快就在村里熟悉起来,吃过早饭点上烟就出去,遇到老头就坐在一起吃烟聊天,老头们问他在台湾吃早餐多少钱,舅爷说要几十块钱,大家就嬉笑着说,吃顿早饭几十块,我们这吃顿饭几块钱,台湾就是富就是不一样。他们说这些话时当年我没在意,后来才感到有几分嘲讽,舅爷在台湾没成家也没有子嗣,在我家呆了近二个月,每天早早的起床散步,不管中午或是晚上必喝几口小酒。

    村民并没有如亲戚给舅爷说的那样刁民,更没有他们说的强盗土匪。舅爷知道一切都是他们为了自己的金钱。每天开心的同一帮老头晒太阳,回忆过去,讲战争的残酷,台湾的人情,好像那是人间的天堂,人人幸福美满。现在想来那里应该有舅爷的青春和遗憾。

    在那个少不更事的年代,我同舅爷讨论过共产党好还是国民党好,现在想来那完全是找打的节奏。也许是舅爷没有孩子,对小孩格外亲切。有时舅爷出去让我跟着,我不止一次看他站在村头叉着腰,吸着烟,望向东方,那目光好像要看穿时空,那烟气好像要烧烬岁月的过往。我想他是不是想那些过往的不堪和岁月的匆匆。

    时间如此的无情,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一晃成为70多岁的耄耋老人,空间在变幻,人物在变化,一切都物是人非。我们不知道这中间舅爷经历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苦难居多,舅爷说在战场上杀过人,我相信,因为那是战争,战争下每个士兵的生命都是无辜的,只有发动战争的人才是罪犯。

    舅爷在台湾住的是养老院,每月发的工资他都存着,没找到姥姥前他也不知道存这钱做什么,但他不管老家还有什么人,他总想回到故乡。

    后来随着两岸政策的缓和。舅爷把他在台湾的户口迁回了西华老家,在给一个侄儿盖了二层小楼的前提下,人家答应给他养老送终。

    姥姥去世那年,舅爷作为娘家人过来送姐姐,他的目光出现了呆滞,神情恍惚,后来年龄越来越大,脾气暴躁的他酒也不戒,我在外打工的一天,我妈打电话说,你舅爷老了,我哦了一声,妈妈和小姨去舅爷老家给他送终。

    舅爷如愿埋在了故乡,年轻时候的漂泊无依无靠,终在临老回归宗祖,我想舅爷这辈子丈量的最远的距离是家到台湾,丈量最近的距离是台湾到家的叶落归根。

    2021年4月1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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