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心事

爸爸的心事

文｜美东

做梦梦见爸爸，醒来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时亲爱的爸爸还在。

那是国庆期间，我们从辽宁回老家。到了家里以后，妈妈高兴地说爸爸一会儿就回来。那时爸爸在西安的一个民办高校上班，我们已经有将近一年没见了。

下午的时候爸爸终于回来了。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老远就看到爸爸的脸色不是太好。

看到我们，爸爸还是显得很高兴，打起了精神，不时地问我们这个那个，极尽关切。可尽管如此，爸爸神情里时不时流露出的黯然还是让大家看出来，爸爸心里有事。

终于，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按捺不住了。

“你这是咋了呀？摆个脸色给谁看呢？”妈妈怒气冲冲，兴师问罪。

爸爸听了这话，一方面似乎责怨妈妈，在我们面前提起，一方面却像个极度委屈的孩子般，极力想开心，可是奈何实在装不出来。

后来，在我们的再三询问下，爸爸才终于说出了原因。原来爸爸在学校食堂做管理，一直做得挺好，可是，没想到有个领导把他的亲戚安排进来，挤走了爸爸，要让爸爸去管学生宿舍。这个事情就发生在爸爸要回家的前夕，爸爸知道后，一路上都很不开心。

听完后，妈妈如释重负，又啼笑皆非：这点事你至于吗？多大的人啦，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因为这屁大点事闹脾气，让孩子们跟着心里都不好过。你还行不行啦？

听了妈妈的话，爸爸更惭愧了。就像一个明明受了欺负却不被人理解的孩子。

记得当时我们也都安慰了爸爸，可是我们的安慰，却更像一种敷衍。因为在当时的心里，好像依然还有一种期待，那就是，爸爸应该永远是坚强，乐观，无所不能的。他不可以脆弱，不可以不高兴，不可以有烦心事，尤其在我们——他的孩子面前。

……

然而此时此刻，当我又想起那个场景的时候，我对自己充满了深深的自责。自责当时不够成熟，没有给到爸爸最希望的安慰。自责在爸爸难过的时候，我没有像小时候他对我们那样，让他觉得有依靠有底气。自责我们连让爸爸悲伤委屈的权利也不给。我们轻描淡写他的痛苦，并还是把痛苦留给他自己一个人面对。

同时我想到，那时的爸爸多么像个小孩子呀，或者不如说，在爸爸的内心里，其实一直都住着个孩子，一个渴望被理解被关怀被呵护的孩子，只不过，为了生活，为了家庭，为了责任，爸爸一直以来都强迫自己扮演了一个超人的角色。

可是，有多少事是爸爸也从来不知道的？有多少事爸爸也是第一次经历的？遇到问题的时候，有谁能帮助他？又有谁能告诉他该怎样做？即便他长到了六十岁，他也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面对呀？从小便没有父亲的爸爸，是怎样一步步学会面对这复杂的人世间？他能做的，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冲，往前冲！

我看见过很多无比成功的人士，却都会不经意间表现出最孩子气的那一面，那反而让一个人更真实。我知道，一个人无论怎样成长，无论到了多大年龄，可是在他内心的某一个角落，都永远有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也需要被发现，被关注，被呵护。那就做一些“孩子气”的事吧。比如开心时开怀大笑，悲痛伤心时痛哭流涕。因为那样的时候更像是自己，也更接近自己。

然而，我为什么没有早早意识到这一点，没有在那仅有的一次爸爸示弱的时候给他力量呢？

爸爸，此时此刻，我多希望当时的我能看到你心里那个哭泣的孩子，能给他最坚实的信赖和依靠，我多希望你心里那个哭泣的小孩，居然也可以，在下雨的晚上看见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