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她

我叫王宁，今年35岁。刚回国，见了一个老朋友，他问我过得好不好，我笑了笑，回答，没什么好不好，能活着就好。他跟我说对不起，我说，吴凯，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有些事那么久，我已经忘了。我看他一下怔了一下，嘴里在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了，我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我只能看见最后他颤抖着拿出一束玫瑰，红的似火，每一朵都鲜艳欲滴。就和我眼角的血一样。我能感受到他强劲的心跳，这让我很安心，他的眼泪，他的痛苦这次都是为了我，而不是她。我承认我这样是有点自私，不过，我想，我就是死了也要死在他怀里，那十年，我一点都不后悔。

很多年前的一天，我被人贩子卖到做鸭的地方。那年，我20岁，大二。我从小体弱多病，在一次看病途中差一点丢了小命。爸妈老来得子，对我特别疼爱，还为了我找了算命的，算命的说我底子薄，命格弱，阳气不足，解决方法就是蓄发，发及肩但不可及腰。我爸妈听得异常认真，也就照做了。一直以来被当成女孩子居多，刚开始还会反驳，后来也就随他们去了。拐走我的人贩子估计就认为我是个女孩，没想到我是个男人，不过后来有个大户出高价买了我。那是一家高级酒店，我当晚就被下药扔进房间了。那个架着我的人说客人是一个喜欢SM的人，折磨死了好多小孩。我的意识很朦胧，我想着我爸妈，想着我的学校，还有我的以后，我就想哭。头发被散开睡在床上，我身上仅有的衣物居然是真丝女士睡衣，这样的羞耻感和无力感让我拼命想逃但却无能为力。

之后就是我和他的相遇。

那天他喝醉了，进了我所在的房间，我惊惶的看他，发现他却怔住了，一直紧紧的盯着我看，就像怕我消失一样。其实，我根本走不了，因为我手被拷在床头，浑身无力。我那个样子一定很丑吧，可我还是能看见他眼里的星光。

他慢慢走向我，好像很激动很兴奋紧紧的抱住我，叫着叶菲，一个女孩的名字吧，我猜。说她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一个男人哭的稀里哗啦的，然后又笑了，笑着说你终于回来了。接着轻轻的吻我的唇，我的眼，就这样第一次没了。因为药物的原因，我不是很难受，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很温柔，一直很温柔，让我怀疑他没醉酒，但他没醉酒的话又怎么会上一个男人，他，喜欢的，是女人。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他带回家了，我能看见他脸上纠结又不舍的表情。我不是很明白，或许是因为昨晚上了一个男的觉得恶心吧。可是为什么不舍?我不大明白。

我在他家待了十年。我是他赎回来的，必然就跟着他。我给爸妈打电话报平安，回学校上课，晚上再回来。他好像很有名，所谓圈里的人都认识他，也认识我——这让我觉得待在这是安全的，我这样买过一次身的那家酒店不会轻易放弃，更何况他那晚是走错了房间，离了他我更是死路一条。

我们很多时候都是相安无事的生活着，他工作，我上学洗衣做饭。我不能干什么重活，也没资本出去工作，所以，我尽可能的把我们的家打扫干净，买一些绿植装点一下。尽管他只会冷淡的嗯一声，然后走到书房，就不管我了。客厅有一张照片，占据了整面墙壁。那上面的女孩笑颜如花，我觉得这个女孩很漂亮，那个笑容能感染人心，我看到也会笑。

他从来不让我碰照片，有一次我就是想擦一下相框，被他扇了一掌，血都出来了。那之后我也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框里的女孩扬起嘴角，但这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我们不常做爱，连拥抱接吻都没有。只有他喝醉了，才向我索求安慰，情况和第一次差不多，又哭又笑，叫着女孩的名字。我尽可能的张开腿，坠入那个深渊，层层叠叠，欲仙欲死，暂且忘掉所有的痛苦。即使这样，他也从不让我在卧室做，我想，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他的家是我们的家。

第二天床头会有一叠钞票，红的，应该有十几万吧。每一次都是……我一分钱也没用，我都存起来了。万一——万一哪一天他会需要呢。这可是我的卖身钱。我幻想着他破产了，然后我带着这些钱带他去一个小地方，然后我包养他，过着幸福的生活。

他也有很温柔的时候。我在做饭他会从后面抱住我，但不超过一分钟。我醒来他会在床边看着我，摸我的脸我的头发，眼里溢满温柔，但也不超过一分钟那眼里便满是冰霜。还有我在洗衣服，拖地等等，他都会有表情不过都不超过一分钟。不过我在窃喜，因为他总是有表情了。但后来我发现只不过是因为我那张脸，和相框里那张，有些相似。

怪不得怪不得……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于是第十年，我消失了。我带着卖身钱跑了。

在我33岁的时候，我在国外艰苦的生活，接到爸妈车祸去世的噩耗。我心里那棵柱子倾然间崩塌了，我的病开始复发，医生说我活不过两年了。我眼里都是血，耳朵嗡嗡的听不清楚。

生离是眷恋，那死别呢。你会——记得我么。

35岁那年，治疗无果。我选择回国，一下飞机就被人接过来见他。我一直笑着，笑的脸颊僵疼，中间好像有连着心脏的一条线，连心都是疼的。我听见他说你回来了。我说嗯，不会离开了。他笑了，一如当年看那张照片时灿烂。那水顺着眼角淌下来，咸的发苦。他温柔的抚上我的脸，擦掉它。但我觉得他好像在颤抖，我还是笑着，说你哭什么呀傻子。然后我的世界一片血红。耳朵也只剩嗡嗡声，他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嗯……也许是，我爱你吧。

罢了，罢了。

吴凯，我爱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