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两年前不想考研,又因后来自己所学专业实在不能找到一份正经工作,于是我就在大学城附近城中村带起了课。这是一个家教服务机构,但其实我也不带什么课,就每天下午六点至七点半监督一些三年级的孩子写写作业。当然,找这么一份工作,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我来说,实在是有点想不开的。但是不找这么一个工作,其他地方也不要我。而来这里,消费水平较低,所以还能活下去,虽然工资也很低。而我现在一月大约能赚一千七八百块,而房租就花去了一半,不过还好我平时不怎么花钱,就是以后要是还想结婚什么的,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我住的这片城中村中间有一条很繁华的街道,除过街道外周围地方全是已建好的或正在建的大楼,但显然已建好大楼之中大多属于出租一类,而所住人口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所以此地外地人多于本地人。而这条街上最多商铺却是饭馆,这是因为附近有很多工地,所以工人也多。一旦到黄昏,那么这个街道上饭馆生意将异常火爆。虽然这里卫生条件差点,但是饭馆给的饭量却很足,像我这不出力的,一小份的刀削面就足够,更不用说大份的。不过大份一般都是工地上人吃的多。
也不要以为这里的人穿的都是很土的,也有个别的年轻稍微漂亮点的女性两个或三个穿着很时尚的出没。而她们经常出门都只是穿一双拖鞋,实在我也弄不清她们做什么工作,大概每次看到她们都是从这条主街道旁边的小巷子出来。而有一次在我租住的屋内,正好就塞进来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上面印着一个婀娜女郎,其后还有联系电话,当然还有一些低俗不堪的文字,比如:在校大学生,活好不加价。我有时竟也怀疑这些卡片是她们塞进来的,但我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也不敢妄加猜测。然而平时在街道上看到性感的她们,还真想和她们交个朋友,但又一想到她们或许正是做那种事的,那我还这样想就不大好了,而最重要是没钱。所以平时在这条街上偶尔的看到她们,我总觉着有她们在真好,毕竟目之所及还要有些靓丽的色彩,否则这生活真是暗淡到一定境界。
而我这边就一个家教服务机构,或者说托管班,其实这也是一个没有执照的黑机构。但我总不能傻到举报了它,所以我还是希望它能越办越好,然后去申请一个执照。
这里的大人能将孩子送到这里来托管的其实是很少的,就比如我这个班只有十个学生,我是小学三年级的托管老师,而其他年级也是参差不平,但总归来说平均下来也差不多一个班就这个数。
办这个托管机构的是一个在附近小学兼课的女老师,她很精明。收费的事从来都是一手操办,所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一个孩子一个月在这里要交多少钱。而我或许拿到的正好是十分之一也说不定,但我又没这个能力自己办班,所以拿得少一点也还知足。
有时听她说,也就我们唯一的上司,女老师。这个城中村的本地住民是非常有钱的,一个是来源于他们的生意,租房,开小饭馆。另一个来源却是拆迁赔偿款。她说,一户本地居民因拆迁赔偿少说也好几百万。所以这里的原住民生活非常滋润。而她的证据之一就是这里很多原住民都有至少两三个孩子,而有的家庭甚至生了五个孩子。当然也有很多外来人口也在这里偷偷生孩子,但超生总归是个麻烦,无论是上户口,还是将来对于家庭的责任来说都将是很大的麻烦。但想必他们既然能生这么多,总是有办法让他们的孩子生存的,况且有人生这么多仅是为了得到一个男孩,大家比来比去形成一种风气,所以本地原住民生孩子多也有这种因素。
小超是我们班很乖的一个孩子,而她正是这里原住民家里的。偶尔和她下课说话才知道她家里正好三个孩子,大她的是个姐姐,已经二十岁了,并且因为念书不好早已出来工作。而我这个学生,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叫了小超这个像男孩的名字呢,其实这是有原因的,是因她父母生完她姐姐后没怎么管教后来就还想着要一个男孩,所以生她时以为是个男孩而在生之前就起好一个名字M超。但她的父母没想到等她生下来才发现她还是个女孩,所以之前的希望就破灭了,所以对她就叫了那个名字,就类似于有人生下女孩叫招弟,就是希望以后生孩子能生男孩一样。而她今年十岁,他还有一个弟弟,刚好五岁在上大班。听她说她弟弟在家里简直被惯坏了,都是因爸妈宠的缘故,所以即使大姐也不敢欺负他。小超也因夹在中间,所以受到父母的爱就少一点,所以她偶尔还会对我说父母偏心。于是我之后就明白她为什么经常沉默寡言的了,也因为大多数孩子下课很欢腾,所以我才注意到她,然后找她说话,目的是在鼓励她也变得活泼一点。可后来那些都是白费,或许因为我对她们都还好,也并不威吓他们,所以她才信任我,对我讲了这么多。
我有时也会诧异,这么小一个孩子就懂得很多人情世故,实在是我当时这个年龄不可想象的。但是我想我要是放到她这么一个境地,那也会早熟吧。
最近小超每天晚上来都会对我先送上一个微笑然后才坐去座位上做她的作业,而当她微笑起来时,我就觉得她这时候才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可这实在是太意外了,最近她总是这样,所以我以为是她性格的变化。
小超每天来时是自己走来,晚上回去时都是由爸爸骑一辆电动摩托接回家的。而最近的一次,我都看着她被爸爸接走下楼了。但过了一会后她突然又跑回来敲门哭着说:爸爸走了,爸爸不要我了。
看到这里我就问她:爸爸怎么不要你了
爸爸把我扔在楼下骑着摩托车自己一个走了,她边哭边说。
不会的,爸爸肯定是因为有急事而要去哪个地方所以才先走的,他肯定一会还会回来的。我这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所以只能说完这句我也不信的话然后就带着她下楼去等爸爸。等了一会,其实才十五分钟,但已经感觉等了很久,而小超这时也不怎么哭了,但小脸上还是挂着泪。不得已我就说:要不老师送你回家吧,反正你家也不很远。然后她想了一会就同意了。可就在这时,我看到小超的爸爸又骑着电动摩托从不远的地方回来了。等他停下车,我就走过去,小超也走过去。并且她刚走过去,就哭着似的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她爸爸很生气的说:上车!她看到这里也就上了车。我那时也脑子短路不知道要对她爸爸说些什么,就这样她爸爸带着她走了。
这件事情刚过不久,我就想着那天晚上应该对她爸爸说:小超是个好女孩,要好好对她。但我没那样说,而又一想,我仅仅算个杂牌老师,怎么还能对他说这样的话,况且小超是他的女儿,他想怎么对她还能让我管不成。于是我就只能深感愧疚的每天看着这个孩子,并为她解答疑难问题。可事实是我也并不欠这个小孩的。我为什么感到愧疚,我也不知道。
小超快要升上四年级时,一次下午她放学回家,或许是因为家里忙的缘故,所以她没吃饭就来到了学校。我当时计算着时间因为猜出来她没吃饭所以才来的这么早,于是就提议带她下去吃饭。她本是先笑着说不饿的,并还谢谢我的好意。然后才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就听到她肚子叫的声音。因为此时还没有孩子过来,而只有几个老师在,所以我就想着一定带她下去吃饭。否则这么小的孩子不吃饭会影响健康。于是我就再次鼓动她和我一块去吃饭,而这次我的理由是陪我吃饭。
等到了下面的刀削面馆,我问她平时喜欢吃什么。她说喜欢吃西红柿鸡蛋炒面,然后我就点了一份西红柿鸡蛋炒面。并且让店主帮我多拿了一个碗,就这样面上来之后,我分她一半。这样她才很乖的吃了。吃饭时她也是不怎么说话,但总是当我们两目光相对时,她都会送我一个微笑,就像以前她吃了下午饭来教室那样。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她突然开口说话:黄老师,我下学期就不来了。虽然她说这个时显得不经意。但我听到时,却感到意外,或者她的不经意也是极力想表现出来的。然后我就问她为什么不来。她说:因为我弟要上小学一年级了,而爸爸说家里只能一个孩子上补课班,所以以后就让弟弟来。听完这个,我大概也懂了,可我又不懂怎么安慰她,于是只能说:要是你以后放学回家了有不懂的问题也可以来问老师,反正你爸爸会带着你弟弟来这里的,正好顺路。但她说:不了,我以后就要在家里帮忙了,所以自己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时间写作业。然后我就什么招也没了最后只能说一句:那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但最重要的是不能放弃学业,只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说只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时,我自己都觉着讽刺,但她也许将来能出路好点也说不定)。因为这时也快到教室,所以我们两就都沉默了。而在快进教室那一刻,她却问我:黄老师,你还记得那次我爸把我丢下的事吗?我说:记得,你怎么又想起那件事了?然后她说,那次我爸就想让我不来这里,但我又哭又闹,最后他气着了,然后就丢下我走了。不过回去我妈说情,然后我爸就说让这一学期上完,但以后他却真的不许我再来了。当她说完这个,还不等我说话她就进去了。不过这时的我还在苦思冥想要对她说什么安慰的话,总的说来她的举动结束了我的尴尬。我之后只能苦笑,并也不能安慰她,毕竟我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另外我自己也很懦弱,不愿惹事。
这次谈话后,她每次来就再也不对我笑了。而我还是每次下课都去找她并叫上其他几个孩子一块聊天,但她这时却不说一句话了,总是沉默。有时也当我和其他小孩子闹出什么笑话了,她那时才会笑一笑。她为什么不笑了,我不明白,我有点木讷,否则也不至于流落至此。
而我这时也在默数着最后的日子,其实我又不对她负责,所以我不该愧疚。但我也不由自主的就觉得亏欠了她似的,我这人太软弱了,有时又太过于情感细腻,我很矛盾。这样真的不好。于是我在这最后的日子就劝慰着自己说,反正她不久就要走了,不用对她亏欠了。但这样也不济事,我还是觉得一丝愧疚。
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下去,可我一点也不痛快。而就在离她期末考试还有一周左右时间的时候,她突然有天晚上回家时微笑着叫了我一声:黄老师。然后就跟着她爸爸离开了。我那时仅以为她心情突然又变好而已。然而等我收拾教室时,我发现她的课桌上放着一个风铃,这个风铃白色,瓷质,上面有一张笑脸,应该在楼下街道所买,因我见到过。然后我就好奇的走过去,等我走过去时才发现,风铃下还压着一张纸。我拿起了纸,上面写着很小很整齐的字:黄老师,我走了,以后几天不过来了,风铃是我特意用零花钱买来送你的,请收下。
看完这个,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失去了什么,而又似乎什么都没失去,但手足无措的心情却真是久久不能平复。
我那时其实也大概猜出她为什么提早不来这里了,但我又没办法。对于一个学生的她,对于一个杂牌老师的我,我真的不能帮到她!我想,我或许是太过善良。
后来我在那里又干了大约半年之久,我就辞职了,其实也是自己在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了似的,所以才离开的。而我那时也因父母的催逼,所以不得不回家相亲,然后又是仅半年的时间,我就用了父母为我攒的钱取了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妻子。等到我在我的家乡这里也办起一个托管班时,我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家翻着以前的旧物。终于我找到了这只风铃,并且它还完好的放在一个盒子里,这让我喜出望外。然后我就把它挂在了我办的这个托管班的窗子上,而当我的妻子问我是从哪里搞来这么一个玩意时。我说:这是从一个有着春风那样柔和的,善良乖巧的孩子那里得来的。然后我的妻子就对我说:你可真会开玩笑。当然,妻子对我以往几乎一无所知,因为我们交流并不多,但她已怀了我的孩子,而当我知道我们有了孩子后,我决定无论生下的是男孩或女孩,都要对她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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