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打响了!”
说着,父亲放下钢笔站起身来。
仅仅是听到空袭警报,父亲是不动身的。可要一听到高射炮的射击声,就得赶紧给五岁大的女儿套上防空包头[1],抱着她钻进防空洞。这时,母亲早已背着两岁大的儿子在防空洞的尽头处蹲着了。
“这次离得很近啊。”
“嗯。这个防空洞也太小了。”
“是吗?”父亲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这样子不是刚好吗?挖太深的话会有被活埋的危险哦。”
“可是,再挖得宽敞一点总还是可以的吧。”
“嗯,话是不错,可眼下泥土冻得硬邦邦的,不好挖呀。以后再说吧。”
用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将母亲敷衍过去之后,他就专心听起收音机中的防空播报来了。
母亲的抱怨刚告一段落,女儿就嚷嚷着要出去了。唯一能够让这个小丫头消停下来的法宝,就是讲小人书。父亲会借用图文并茂的小人书,给她讲《桃太郎》[2]《噼啪噼啪山》《拔舌雀》《摘肉瘤》《浦岛太郎》等老故事。
这位做父亲的尽管衣着寒酸、外貌愚钝,但绝不是什么平庸之辈——他可是个胸藏锦绣,能够编织故事的奇才呢。
很久很久以前……
即便是拿腔拿调正朗读小人书,他的心里也在不自主地构思着另一个故事。
越是坦诚越无话可说,越是第一越不能轻言。实在无话可说,无话可说,无话可说啊!嘻嘻,如果你的文章能让人满意的话,还是可以大书特书的。可惜,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拔雀舌》
于是我立刻调整,决定紧接在《噼啪噼啪山》之后就写《拔舌雀》这个故事,并以此来结束《御伽草纸》这本书。由于无论是这个《拔舌雀》还是之前的《摘肉瘤》《浦岛太郎》和《噼啪噼啪山》,都没有“日本第一”的角色,所以我觉得自己所承担的责任比较轻,能够天马行空地自由发挥。如果涉及“日本第一”,哪怕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哪怕是写的是给小孩子看的故事,只要涉及这个“伟大国家”之第一的角色,自然是不允许随便瞎写的。因为倘若被外国人看到,并轻蔑地说一句“什么呀,这就算是日本第一了吗”之类的话,那就定将要抱恨终身了吧。因此,尽管有些啰嗦,我在此还是要强调一下的:《摘肉瘤》里的两位老人也好,浦岛太郎也好,以及《噼啪噼啪山》里的山狸也好,都绝不是什么“日本第一”。只有桃太郎才真的是“日本第一”哦。而我是不写桃太郎的,所以在这本名为《御伽草纸》的书中,如果出现了“日本第一”,那极有可能是你的双眼被强光刺坏了。明白了吗?出现在我这本《御伽草纸》中的角色,不是什么“日本第一”,甚至也不是“第二”“第三”,或者都可以说,不是什么“代表性的人物”。他们只是一个姓太宰的作家,凭借着自己愚不可及的经历和贫乏的想象而创造出来的极为平庸的人物罢了。倘若仅仅根据这些人物就要来衡量日本人之轻重,那才真叫是刻舟求剑、穿凿附会呢。
我是真心爱日本的,这当然是用不着多费口舌的事情。所以我是有意避开对桃太郎的描写,不厌其烦地强调其他的人物也绝不是“日本第一”。我想,读者诸君恐怕也会对我这种颇为古怪的执拗大加赞赏的吧。
[1]二战时日本人遇到空袭时戴在头上,防止砖瓦碎片砸伤头部的棉包头。主要供妇女、儿童使用。
[2]《桃太郎》是日本著名的民间故事,讲述从桃子里诞生的桃太郎,用黍米团子收容了狗、猴子和野鸡后,一起前往鬼岛为民除害的故事。在日本,冈山县、香川县、爱知县和奈良县都认为《桃太郎》的故事发祥于自己的地域。明治二十年,日本政府将《桃太郎》的故事改编后写进了小学语文课本,之后便更是家喻户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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