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金属大门,在夜晚路灯的照耀下泛着金属的光芒。那是一种刺眼的白光。
我身体前爪轻轻的敲两下铁门,院子里没有脚步走动的声音,也没有家主那个老女人咳嗽的声音。
我的家主是一位80岁左右的老女人,瘦小枯干,岁月已经把她的脸染得黝黑,却没有光芒。我时常蹲在院子里一棵月季花下,偷偷看那个女人,估计他年轻的时候,身高应该超过1米6,体重也能达到一百二三十斤。我是一只猫。我不会读取人类创作的阿拉伯数字,但我能够凭自己的猫觉去判断,看那女人下巴下垂的皮能看出那里曾经被肉填充,所以才有了对她体重的推测。
那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据老黄狗说,她的老头子在10多年前的一个傍晚从外面溜达回来,刚坐在炕沿上,没说上两句话,咕咚一下,从炕沿摔下去就一命呜呼了。
老爷子的突然去世,女人接受不了,曾经有前后一周的时间,不吃不喝,两个儿子以为母亲会随父亲而去。
二儿子在北京工作,据说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公司,媳妇也是北京本地人,家里条件非常的优越。二儿子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回家一两天,也大多是在年前的前10来天,因为除夕春节的日子要去丈母娘家,妻子是独生女。二儿子家有一个孙子,已经二十出头,在京城上大学。可是只来过了老家一次,就是孩子爷爷去世的时候。孩子甚至不知道老家还有个爷爷奶奶。
大儿子的家和老人的家隔着一趟街的距离,在附近的一个小厂子上班,一年四季,每天早晨6点从家里走回到家也要七点来钟。用老大媳妇的话说,一天到晚,一年到头看不见太阳。
老太太的大儿子家也是个儿子,高中毕业,上个大专很快就参加工作,一来二去娶妻生子,爷爷去世的时候,孙子的孩子也已经出生。虽然还不会叫他爷爷,但老爷子也终究是赶上四世同堂了。
大孙子在县城工作,家也安在县城,大儿媳过去照看孙辈,老爷子突然撒手人寰,家里就剩老太太。
一周不吃不喝,老太太决心跟着老爷子去了算了,省得大儿子每天下班还要往自己家这头跑,然后再回自己家。
大黄狗说在老太太不吃不喝,第7天的上午,它生下两只狗崽子。那次生产比以往生产要费力,疼的它想在地上打滚儿,嗷嗷的叫个不停。平日里大黄狗是老两口的伴儿,听见大黄撕心裂肺的吼叫,老太太手扶着炕爬起来。双膝跪在窗前看着窗外,可怜巴巴的大黄狗,摇头叹气,嘴里念念有词,“这大黄狗怕是要难产,要跟老爷子去了。”
“不会的,大黄正在生产,过一会儿就会生出狗崽子,又和你作伴。”大儿子,二儿子劝解着说。
“狗崽子啊,狗崽子。狗崽子能作伴儿吗?”老太太说的有气无力,隔着窗户的大黄却听到了。
大黄使尽浑身力气嘶吼一声,一只狗崽子,两只狗崽子,就那样生出来了。
“这大黄居然生了一只黄狗,一只黑狗,这是不是有个杂种?”老太太回身躺下,将身子放平。“你们都走吧,该干啥干啥去,该上班上班,该忙的忙,我老太太死不了,有这娘仨狗杂种陪着我,你们就放心好了。”
当天中午老太太喝了一碗小米粥,晚上吃了半块馒头,慢慢的老太太就活过来了。
二儿子回了京城,大儿子又开始每日每夜的上班。
从那以后老太太院子里多了一个盛食的碗,那碗放在门口不里不外的位置。每次老太太开大门,先把碗拿到一旁,大门打开,把碗再挪回门口的位置。
起先大黄不明白,自己的狗窝和门口有十几米的距离,大黄脖子上套着一个黑色的皮条绳,那碗一定不是给自己准备的,或许是给自己的两个狗崽子准备的。
狗崽子越长越大大黄的,奶水不能满足,狗崽子的食欲不能填饱两个狗崽子的肚子,狗崽子溜到大门口吃了那碗里天天换的食物。
那天天摆放在碗里的食物,也招来了流浪猫流浪狗,从那以后老太太院子里偶尔会有路过的猫狗,在门口吃几口食,也不忘和大黄聊会儿天儿。
起先大黄会仰着脖子朝过来过去的猫狗吼叫,证明着自己的领地,证明着自己是主人的左膀右臂。可是一次它的吼叫,让遛弯儿回来的老太太赶上反倒吼了它几句。“它们是来和你作伴儿的,和我也做个伴儿。”
大黄听罢,摇摇尾巴晃晃两个狗耳朵,蔫了吧唧回到窝里,全身坐下坐下躺下,不再哼哧。
老太太每天会往碗里放半块馒头,不多也不少。因为老太太每天会从小卖部买回一个馒头,自己吃半个给猫狗留半个,其余的时候她自己喝粥。
老太太一个人的日子,有了猫狗的陪伴也多了几分热闹。我是一只馋嘴猫,一天路过老太太家门口看见半个馒头,居然还蘸着小鱼儿熬咸菜的汤,那股特有的腥味儿,让我的猫鼻子闻到了,我三步两步窜到碗前,哼哧哼哧,一下子干掉半个馒头。
说来你可能不信,那天把我的肚子撑得滚圆滚圆的,吃完饭我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粘了满身的尘土,但肚子也舒服了一些,因为那会儿毕竟我才4个月大。我是一只野猫,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因为我是猫妈妈从柴草垛里生出来的。
4个月大,我变成一只流浪猫,有两三天的时间,猫妈妈带着我们去觅食。一天我们碰到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猫妈妈自己咬了两口,它迅速用前爪在地上刨了一个洞,把老鼠放进去用用前爪后爪一起把洞填平,老鼠就那样被妈妈埋起来,我们几个猫崽子谁也没吃到那老鼠肉,没有尝到那鲜美的味道。
就是在那天晚上,月亮挂在天空的时候,猫妈妈嗷嗷的叫个不停,在院子里使劲儿的狂奔,慢慢的他奔跑的速度慢下来,它躺在柴草垛上,最后一动不动。
那时我们不知道猫妈妈已经死了,以为他睡着了,可是第2天早起,我们在摸他的身体已经冰凉已经挺直。我记得当时我流了几滴眼泪,知道以后要自己去找食吃了。
那一天我没有外出,蹲在窝里看着母亲的尸体,静静的待了一天。晚上同样的事情,在几个哥哥姐姐的身上发生,五姐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告诉我,她们把母亲埋的老鼠扒出来分着吃了,告诉我以后不要去吃死老鼠。瞎猫碰上死耗子,那是运气,可能是好运,也可能是厄运。想吃就自己去逮,天上不掉馅儿饼,也不掉没毒的死耗子。
我是一只幸运的猫,在老太太家门口遇到半块馒头就那样,我成了老人新的住户。
我到来的第2年,大黄去世,它的狗崽子被送人一只,留下一只,被留下的当然是小黄,还有我这只浑身黄色的猫。
“喵喵,这是谁砸了我的后背?”一个五六岁淘气的小男孩朝我后背扔了一块小石子,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来。看看院门还没有打开,我抖了抖了身上的毛晃晃尾巴,朝着小男孩呲牙咧嘴叫了一声,继续抬起前爪挠门。
“今天这只猫怎么了?怎么这么叫个不停?”隔壁家王婶儿走出来,探头探脑看的我。
我抬起前爪收起后腿,颠颠颠跑到王婶跟前,把头在网上审的,裤脚上蹭了又蹭,喵喵的叫两声,告诉她我的主人没有给我开门,我已经叫了很久,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事。
“上你家去,我不讨厌猫,但是我也不喜欢你到我家里去。”王婶没有抬脚踢我,但我知道她也没有请我到她家去的意思。
我咬住她的裤脚,往我主人家门口拉。“你这只该死的吗?别咬我裤子,你想干什么?”王婶弯腰,朝我后背上拍下来。我一个猫式窜出老远,等她直起腰,我又回到她脚下。
“奶奶,你别打这只猫,我听它叫了半天了,是不是它想进家,李奶奶没有给它开门,它在向你求助?”王婶的小孙子从屋子里跑出来,边跑边喊。
“是这么回事吗?我去看看。”王婶儿不懂我的猫语,还是小孩子懂我。我用最温柔的声音朝小孩子喵喵喵的叫几声。
“李婶儿,李婶你在家吗?”王婶儿用力排着大门从门缝往里看,院子里依旧没有动静。
呼喊声把另一边隔壁的宋大哥喊出来,“王婶儿怎么了?”
“你李奶奶家的猫一直在叫,我敲门也没人答应,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今天我一直在这里干活,没看见李奶奶出去,也没看见她出来,应该在家。这眼看已经该中午了,猫叫不开,你敲门也不开,李奶奶不能出事儿吧?”宋大哥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往回跑。
没一会儿的功夫,宋大哥已经从他家院子登着梯子上了房顶,又顺着主家的墙头跳到院子里。
“不好了,不好了,李奶奶煤气中毒了。”宋大哥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同时院子里响起窗户被啪啪打开的声音,和咚咚咚跑步的声音,随即院门被打开。
“怎么会这样?”院门打开的一瞬间,王婶急忙往里进,我顺着门边往里钻,在经过王婶和宋大哥脚下的时候,尾巴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疼得我呲牙咧嘴嗷嗷直叫。我的叫声惊动小黄它伸着脖子朝我吼,我赶紧告诉它,李奶奶生病了。它叫的声音更大了,脖子上的铁链子拽的哗啦啦响。
“婶子,你看着点李奶奶,我赶紧拨打120。”宋大哥拨打完120,又拨打了李奶奶大儿子电话。王婶和宋大哥把李奶奶抬到院子里,使劲呼喊李奶奶,醒来,醒来。
“叮咚叮咚”救护车的鸣叫声越来越近,李奶奶也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李奶奶醒了,李奶奶醒了。李奶奶,你感觉怎么样?”宋大哥试图扶着李奶奶坐起来,但是不行,李奶奶坐不住。
医护人员进院,检查后安排要求医院输液,吸氧,有助于恢复。宋大哥跟着救护车配李奶奶一起去医院了。
院子里只留下我和小黄,我们两个谁也没有叫,脸儿对脸儿的卧着。“谁让咱们两个是猫狗呢,不能跟着去医院。”小黄安慰我。
“不知道李奶奶啥时候能回来,我可以继续流浪,可是你有狗链子,恐怕要苦了你这狗崽子了,没人给你喂饭了。”我把脸贴在地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节省点儿力量。流浪,等李奶奶回来都需要时间,也都需要力气。
“奶奶猫和狗都喜欢吃鱼骨头吗?”这是王婶家小孙女儿的声音。
“你真笨,猫爱吃鱼,狗爱啃骨头。等你上学了就知道了。”王婶的小孙子又在教妹妹。
咣当一声门响,我没有睁眼,却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鱼香味,睁开眼,月亮已经爬到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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