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夏夜

        当我散步在故乡夏夜的江水边时，面前便出现了两个月亮。一个是天上端坐着的月亮，一个是水里浮沉着的月亮。

      天上的月亮总在深邃而漆黑的夜空中牢牢拴着，发出极微弱的光，使荒唐的世界亮着。我从没见过这样疲惫的月亮，他仿佛一个得了重病的患者，很努力地亮着。虽然力量有些微弱，却非常之高，坚强地瞪着眼睛。他的周遭出现一片光晕围绕。似乎自以为光芒足够辽阔，而将蟾光洒向人间的每个角落。继而投映在松花江水中，在水里也显出自己的身影。

      我不知道水中的月亮是否照亮了江水和水底的鱼群，只看到他的光比在天上时更加微弱，并且毫不坚定地随着水波荡漾着。他虽在水中，却看不见游鱼的放肆，看不见岸边的叶子吹落到他身旁，也看不见天上的自己窘的发白的脸。他也曾在冰冷的江水中瑟缩地做过梦，梦见游鱼围绕着招摇的水草嬉戏，梦见岸边叶子清楚地追随着流水，梦见天上的月亮对着他发笑。于是他也随之微微一笑，同时放大着两只瞳孔，仍然瑟缩着。

      岸边树上的蝉，她们总躲在人们找不到的地方。白天，有一两个孩子捕捉她们，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踪迹，只能听见一声声高低起伏的鸣叫声，仿佛附和着两个月亮与江水，使人们感受着这一刻的美好。她的叫声似乎传递着美好，直刺着天空中的流云，使流云尴尬地转头离去。

      当流云游走到月亮附近时，月亮显得更加光亮、不安了，仿佛想用尽所有光芒刺穿这些轻薄的云，又想让天空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自己。被云遮挡住的瞬间，水中的月亮也消失了，天空依然深邃地露出一些微弱的、狡黠的光，蝉也在不知什么地方依旧忘我地叫着。只不一会，流云就被吹净，两个月亮又在原来的位置躺着，一切回归美好。

      我忽而听到笑声，在这样美好的夏夜，偷偷地，似乎不想被察觉。也许这是蝉的笑声，也许是月亮的笑声，四周的凝固的空气都在和着笑。夜半时分，这里没有别的人，我惊讶地发现这笑声来自于我自己，我也被这笑声驱赶，即将离去。

      忽然手臂一痒，一只蚊子从我身上飞走。

      这是这幅美好画面中的害群之马，只身穿过层层美景，无视蝉鸣，直直地冲向我。不多久，又来了几个。我不停地拍打，像月亮面对流云一样希望他们消失。

      他们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于是告诉我他们会在冬天死去，那时的树干会光得突兀，蝉将无处逃避；那时的江面会冰封，上面覆着一层洁白的雪；那时的月亮孤独地高高挂着，却被洁白的冰雪逼的瑟瑟发抖······我又听见了那片笑声，于是立即断了心绪。看着到处寻找沉浸在美景中的人的蚊子，卑微的身体，勇敢得可爱，渺小得可怜。

      我急忙回到屋子。望着窗外江水中依然跳动的月亮，点起一支烟，静默地祭奠那些勇敢、渺小的英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