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攥着钱找到校长,校长瞪直了眼睛:学校已经开学两个月,半个学期都过去了,你石榴怎么才来?校长不停地挠着没几根头发的明晃晃的头皮。
石榴跟着校长来到一年级门口,班主任和校长嘀嘀咕咕好一阵子,安排石榴的未来。
“你明年再报名吧,今年太晚了,你跟不上。”校长发话,高屋建瓴地对石榴的希望判了死刑。
“今年的学生太多了,教室里都坐不下了!”班主任忙附上一条更为现实的理由,给校长的高屋加上坚实的地基。
石榴不干,石榴知道如果当天不把这来之不易的九毛钱交到校长手上,母亲大人的荷包就向这九毛钱招手了,一旦被招进去,有生之年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到它。
石榴不舍得跟这比巨款诀别,不得不固执起来,不为校长和班主任的唇舌所动,坚持要上学,信誓旦旦保证:好好学,一定会赶上同学,没地方坐,那就站着上课。如果赶不上,明年再重读一年级。
校长和班主任在石榴的固执面前败下阵来。
石榴说到做到,在教室后面的墙边站了两个星期才勉强在第一排边上挤了个仅能放下半个屁股的位置。石榴很聪明,知道上课是咋回事儿,要干啥之后,觉得读书可比干农活,割草轻松容易多了。
学校在离家四公里开外的一个村子里,石榴只能靠两只脚每天来来回回。那课表也变态: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要起床,赶去学校上自习,两节自习课后回家吃早饭;早饭后返回学校上四节课,中午时分放学回家,吃完午饭回学校,上三节课回家吃晚饭,晚饭后回学校上自习。折腾啊!一天四个来回为了回家吃三顿饭,石榴觉得麻烦不堪,常常节食,省却劳顿。本就瘦小的石榴骨瘦如劈材了。
石榴胆子很小,不敢走夜路,怕多脚虫、怕没脚蛇、怕鬼、怕人,早起和晚自习后回家,就成了一件使石榴丧胆失魂的麻烦事,石榴耍起小伎俩,以各种借口逃避这早晚的自习课。读个书,哪里都能读,为啥非要跑去学校呢?麻烦、耗时、低效,石榴对那么远跑去学校上自习课深恶痛绝。书就那么几本,为啥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学呢?学啥呢?乘法口诀、课文早就倒背如流,为啥还一遍又一遍摇头晃脑声嘶力竭地背呢?有时还全班同学一起背!在石榴有限的脑壳里找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对石榴而言读书就不是个事儿,也没啥读头,薄薄一本书要念几个月,没意思的很,石榴甚至有时想养只羊的成就感更大些。石榴自己给自己的早晚自习放假后,上下午的课也上的隔三差五了。最不愿看见那老地主,他的课能躲就躲,跑出学校去撒欢。多年后石榴对着校外那片庄稼地认认真真鞠了个躬,道了个歉,为石榴当年对它的祸害。
老师们虽不忿于石榴的不守规矩,不想上套的野驴子般,但碍于他们刁钻的考试也没能奈石榴何,只得作罢,闭上一只眼看不见石榴为净。
读自己的书读的无聊了,石榴就拿来高三届的哥哥的旧书来读。第二年开学一个星期,石榴觉得那书乏味得很,找到校长要读三年级,校长又一次瞪直了眼睛。石榴和校长最终达成协议:先跟着三年级一个月,如果跟不上就退回二年级。
老老实实在三年级读了两个月书后,石榴故态复萌,有一搭没一搭的上着课。一个夏日的午后,同学老师或躺或卧地在教室里午休着,石榴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大片熟透的麦子,想到未来一个月艰苦的收麦季,不禁打了个冷颤。拿廉刀弯腰割麦子是个苦差,尘土飞扬的脏,骄阳似火的烤,麦芒的刺,手上磨的血泡倒也罢了,石榴最大的问题是腰疼。
“小孩儿没腰,小孩儿哪来的腰?!”
大人一句话堵死了石榴的抱怨之门,石榴独自消化有苦无处诉的满腔愤懑。这样的麦季一年年重复,遥无尽头。想到这里,石榴害怕了:自己的一生绝不可以这样过,要力没力要气没气的石榴是不会靠种地种出美好未来的,唯一能摆脱和割麦子打交道的出路只有好好读书。
这大约是石榴第一次有了自我意识,朦朦胧胧地思考人生,开始主动规划未来。
从此石榴老老实实地跟着老地主念“呆死磕”,跟着语文老师摇头晃脑地之乎者也,听老地主数学课上不住的咳嗽。实在没啥可学的,石榴就求城里工作的父亲探亲时带些书回来。
石榴以各科均满分的成绩完成了三年级的课程,要求开学读五年级。这次校长的眼睛没有瞪直,而是把亮晃晃的脑袋摇成拨浪鼓。
“那大家都要试试,不行再降级,不就乱套了!”校长还是那么高屋建瓴。
成绩和保证也没用,石榴无计可施了。石榴跟石榴爸摊牌,要跟着石榴爸到城里读五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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