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的中年人也有爱情

一地鸡毛的中年人也有爱情

看到这一幕纯属偶然。周末晚上，我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等着闺女下课。忽然车前一个人影晃动，我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是停在一个鞋店门口。

这位刚从店里走出来的男士约摸四十岁上下，尽管在月色中看不清眉眼，但仍然能感觉到他神色匆匆。他大步走向旁边的别克车，先把车打着，又迅速返回店门口。这期间还时不时对着电话应答，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即处理。

接着走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和一位中年妇女，很奇怪，女人身上穿着厚厚的家居服。听不清他们在门口商量什么，只看见孩子跟穿家居服的女人摆手说“妈妈再见”，接着听到男人告诉孩子“到车里等着，外面凉。”

女人一把拉下卷帘门到半截，然后走进店里。我以为她落了东西没拿，却再没看见她出来。接着，男人使劲拽下卷帘门，掏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转了好几圈。末了，又轻轻扽了两下，似乎是在反复确认门确实已经锁好。

附近的门店都已打烊，所以这时卷帘门下投出的一丝白光格外显眼。我看看那束光，再看看男人。刚才一直急匆匆的他锁好门后，却并没有立即走开。

他和我一样，眼神向下，一动也不动，一直盯着门缝那丝光亮。也就一两分钟的工夫吧，里面的灯熄灭了，男人转身离开。我望向他的车，女人并没有从后门或是别的地方走出来，车很快离开了。

我无意偷窥，也不知道这一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我肯定的是女人晚上应该留在了店里，所以男人才会反复确认门是否锁好，会一直看着里面关灯后才离去。

忽然觉得很温暖。为什么留在店里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这件事不去纠扯。让我深有感触的是，男人在门口望着那束光的背影宽厚而执着，即使远远猫在车里，我都能深深感觉到他对女人的关心和惦念。

如果，这就是爱。这也真的的确就是爱。这是人到中年后一份不需言说，却已深入骨髓的爱。

一地鸡毛的中年人也有爱情

以后如果有机会到这家店去买鞋，我特别愿意告诉女人今天晚上男人深情的背影。我想女人也许也和我一样，早已觉得人到中年，爱情一溜烟跑得没了半点踪影。

想想也是，年轻的时候，我们有大把玫瑰和各种大片轮番上演，我们有咖啡厅的浪漫和雨中散步的悠闲。拥抱、热吻，两个人腻在沙发上，就着零食，可以看上一整天的肥皂剧。

可是，不知不觉中，我们就不再是20多岁的大孩子，我们成了小孩子的爸爸妈妈。我们把买玫瑰的钱用来买奶粉，看电影的钱大部分都买了尿不湿，孩子的哭闹让我们远离咖啡厅，雨中散步也只是想一想了，孩子淋湿感冒了怎么办？作为一个普通的东方人，我们羞于在孩子面前拥抱或是太过亲热。家里的零食早已藏得无影无踪，孩子是要吃健康食品的。

很多时候，我们差不多都忘了相爱这件事。偶尔在公交车站看到小男生和小女生柔情似水的眼神，才恍惚想起很多年前，我们也曾是一对情侣。可是现在，我们忙得已经顾不上那些不能当饭吃的爱了。有房贷的要还房贷，没房贷的要养老，有房贷又要养老的人还要养孩子，甚至是两个。现实的压力把我们的爱情赶到犄角旮旯，曾经炙热的情感只剩一个背影、一个眼神。

只是这眼神也不再温柔，背影都变得匆匆忙忙。工作和家庭的种种让我们说话时，嗓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8度都不止。我们没空含情脉脉，很多时候，都是直截了当的命令和交代。

他还爱我吗？有时候甚至就连自己都觉得，现在的我像一个啰里啰嗦的大管家，实在不太可爱。可是那天看到男人的背影后，我的脑海中忽然放电影似的浮过很多画面：车似乎一直是自动加油，只要油箱快到警戒线以下，隔天立马满血复活；手机也是，晚上明明看到黄格提示，第二天醒来就已经变成百分百；换了新手机，一拿到手，发现旧手机里所有的照片和程序已经导了进来，甚至新手机的字体设置都和原来一样超大——我眼睛近视，习惯看大字；有时候他工作忙，不能陪我们远游，我发现他一定提前一天绕着我的四个车轱辘巡视一圈。

这些影像都浮现在脑海后，我忽然肯定地感觉到他依然爱我，只是比恋爱时的花前月下更实际，也更深沉。

想明白了这些，我竟然迫不及待地希望闺女快点下课，好想立刻就飞到家里，把刚才看到的都讲给他。尽管我知道，他一定会“嘲笑”我简直太无聊。

也就是从那天那晚起，尽管生活依然是一地鸡毛，可我仿佛笑着把它们捡起来一样，甚至还扎成了一束花。生活永远都是匆匆忙忙，而我继续像个大总管一样，指挥他接孩子，下班回来捎块豆腐。

不一样的是，自从看到那个陌生男子的背影后，再次相信爱情的我又变得巧笑嫣然，吴侬软语。而他呢，好像也不再对我的指手画脚嗤之以鼻，甚至慢慢变得双眸清澈如水，爱意满满。

我开心地发现：我们这两个人到中年的老夫老妻，忙乱的生活竟然一天天又变得生动起来。

一地鸡毛的中年人也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