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内分泌科不肯在国庆假期前按时放我们走,不然在这外科还要多受一周的难。所幸现在只剩八天了,为什么说八天呢,因为带教老师周末也不会让我休息,所以肯定有八天。至于八天之后,胃肠的带教再要我做事,我就是下一个科的人了。
我早就对实习的压榨有所耳闻,却真的“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大家都给予“医德”厚望的带教老师的。可是事实是我每天都是不停地工作,生活在过劳死的边缘,生活极度疲惫,学习安排停滞不前。医生忙些好歹有钱拿,我能享受的最多不过廉价的盒饭,可恶的商家常常给一些用来充数的菜或者是看颜色就知道是重新加热的剩菜。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组里面其他的医生吃的也都是这个。当然,带个饮料,似乎菜也丰富一点的十五元手术餐,因为我用的学生卡,就在手术室忙得饿死,也是吃不到的。
换药是一个基本的操作,第一天进科,老师就说换药和拔管都是我的事情了,进修的肖医生好心给我示范了一下之后,每天少则五、六个,多则九、十个。其实我换药也蛮快,可是禁不住一组的病人都是我弄,弯着腰一个一个,少则十分钟,多则半小时。换药到十二点多、一点多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偶尔临床的同学帮忙做一点会好很多,虽然他只是见习,一周也不了几次。有时候也是自己犯贱,心疼那些病人,也因为自己平素的性格,不愿意对付几下了事。那些病人因此都喜欢我换药,因为我动作轻,三遍消毒都弄得仔细,纱布也盖的匀整。尤其之前切口疝的106床,现在因为医院床位实在紧张,光确诊等着手术的病人都差不多有十个没能住进来,只能要求他住在外面,挂床每天来换药。每天他早早地过来,也一定要“等夏医生来换”;之前有一次李医生给他刚刚换完,他都等李医生走了,叫他老婆来医生办公室喊我去重新给他换一下。还有163还瘘的爹爹,每次都夸我搞得好,虽然他和之前106切口疝病人一样伤口特别敏感,一碰腹肌就强烈收缩,他都不喊疼,强忍着笑着说我换得好。他跟我说,之前住院都没有医生像我动作轻柔,还弄得这么过细,也不会一直和病人交流来安慰病人。因为爹爹的家属也都很认可我,每次我去换药都笑呵呵的。161的婆婆也很喜欢我,或者可以说最喜欢我了,每次我去换药她都非常开心。婆婆虽然年龄很大了,但是看她偶尔玩玩手机就知道肯定是一个知识分子,身体也很硬朗,婆婆说她住院之前是每天都要锻炼的。手术是婆婆自己决定做的;婆婆的伤口长得很快,两次拔管的口子都可以在第二天长拢,我每次换药都夸婆婆,笑着跟她说伤口好的跟年轻人一样快,事实也的确如此,婆婆总说有我的一份功劳。之前的171床病人因为病情不乐观,脾气不好,老凶他的父亲,老爷爷平时话也很少,但是这周一晚上十一点半我跟完手术送172床回房间,老爷爷看见我只穿了一层手术衣,叮嘱我晚上天气凉要加衣服,我心里真的很感激,虽然当时五台手术才做完第三台,我这衣服还不能换掉;后来有一天老爷爷在职工电梯旁边吃提子,看见我非要塞一把给我吃,可是我急着赶下楼参加手术,只能说句谢谢。
手术也跟了很多台。卢主任确实是一个好医生,虽然因为长期手术做到很晚被手术室护士麻醉师们戏称为“卢铁人”,但是真的可以看出来很累,年纪大了,就算只是中途过来主刀,做的时候有时需要巡回护士或者麻醉师帮忙端一个高脚凳子来坐一下。171床家属老爷爷说他半夜两点多睡不着看卢教授上来冲了一包不知道什么,可能是芝麻糊之类的什么粉,倒水胡乱搅几下就喝了,完了可能还觉得饿,又冲了一包。但是更累的则是助手了,一台接一台做完,像周一手术日五台手术,做到晚上转钟两点半,据说这也是常态了。平时非手术日也有接台的手术,下午四五点开始都算早的,十点十一点做完,全然没有上下班时间的概念。
好在HIV阳性的病人不需要医生主动上报,我之前去公共卫生科疫情上报室,老师们态度挺好的,跟我说我们科室医生不用管这个,她们主动会收集信息的。
外科医疗操作已经够多了,尤其日常最主要的换药都是我做,主治级以上的上级医师肯定是不会做这种“低贱”的事情的。病历也是同样,很多化疗病人来了很快治疗结束,还没来得及像内科那样问一个大病历出来就出院了,所有的病历病程都靠M医生,我换完药扒两口饭也去帮M医生做一点,每周需要办的病例都堆成山,很多我都不会弄,组里也都仰仗M医生办病历。实在不敢想象,我和M医生出科之后,这个组的工作怎么为继,换药还好说,大不了再来一个实习生继续吃亏一些就是了,至于做完整的病历这样的事情,不是像M医生这么熟练的还真的做不好。
老师周末是不上班的,而学生则是随叫随到,节假日实习生规定是要服从老师安排的。否则一个电话到教办,可能影响我的出科到时候还得留级再来一年。
总有人劝我不要抱怨,多传播些正能量。当然我其实也很感激一些老师,甚至是学校领导关心我们学生的想法,也试图想一些办法来安抚我们,可是以我学医对人体的理解,精神的问题其实也并不是唯心的,人的思维一定也是基于物质的,情绪的波动,不过是一种信号物质介导的对刺激的反应。如果不解决现实存在的问题,安抚解决的心理问题,大概效果持续,不会超过我在胃肠外科交班的教室里痛哭的时间。
公卫很多老师也很支持临床实习,其实我自己也承认,临床实习并不是一无是处,但是临床实习是否能学到他们心里想要的东西,付出的代价又有多少回报,他们也许不知道,因为他们其中一些人光鲜的履历上面,就没有医学背景。即使医科出身的老师,大概当年吃的苦头,也都成为流行病学里的回忆偏倚了吧。
我自己也不愿意每天满肚子怨气活得精神摧残,浑浑噩噩的,我希望每天积极向上,在朋友圈和空间打卡我当天所学的新东西或者是做研究的新进展,即使忙一些,我也很快乐,至少我是在为我流行病学,或者说得更大一些,为了“促进健康”的宏愿在工作。可是目前这些,对于我晚上“提前”下班回来,在图书馆傍晚七点就能坐在椅子上睡着,闭馆打铃都浑然不觉,要人拍打才能“苏醒”的状态,一切都是奢望。
我也知道我人微言轻,螳臂之力是不能改变这个现状的,我能做到只是忍受。可是正当年青奋进,吸收知识的大好时代,时间剥夺,超负劳动,实在是难让人不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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