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大多的无能为力，也并非徒劳

这世上大多的无能为力，也并非徒劳

云和海的彼岸，终究只剩一个人。

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没有一起亲身体验的人绝对不要盲目确定。我在医院工作多年，见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有人说，你是不是早就麻木了，我也会仔细回想，是吗？答案是肯定的，没有。每个人的悲伤，都有不同的色彩。

胡乔是一个年仅17岁的少年，虽然他就在我们市念书，可我们并没有打算见面。从最开始的咨询叫我老师，到后来直接叫我姐姐，并没有多么突兀和生硬。

他，年纪轻轻，是一个非常有思想，有韧性，有坚持的人。我不经常在线，他也并不讨扰。基本上隔三差五留个言，聊几句近常。或者有疑惑就跟我吐槽，比如课业，比如人际交往，比如社会事件，当然还有亲情友情爱情。

几个月前他告诉我，他的姑姑被查出来癌症，且已经到了晚期，早就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他的姑姑无儿无女，在他幼年失去双亲之后，就跟姐姐和姑姑相依为命了。

姐姐已经参加工作，提议说瞒着姑姑的病情。

胡乔明白姐姐的意思，因为担心姑姑的心理承受不了。一旦让她知道，不仅会立刻拒绝治疗，还会自暴自弃。以前一起家庭讨论类似新闻的时候，姑姑就说过，自己如果重病，那就直接放弃，自生自灭，不允许他们姐弟俩自作主张。

他安慰自己，就听姐姐的，让姑姑保持平和的心态，顺其自然吧，反正确实没有治愈的希望，只是稍稍减轻痛苦而已。

可是，胡乔非常矛盾。

他说，"我们这样瞒着她，如果将来还是知道了，可那时候她又有很强的求生欲，想要努力治疗，努力活下来该怎么办啊？毕竟，每个人生死的权利，都只是自己的。我怕那时候她对我们是怨恨的、失望的。"

"我想了好几天，都失眠了，你说怎么办呢？"

他长长短短、断断续续的留言让我沉思良久。

佛说，人生有八苦，而生老病死占了一半。怎么面对，不仅是人伦常理，更是科学哲理。我们的历史和文化告诉所有人，生死有命，生是一种状态，死是另一种世界，互不相容，互不渗透，可是又紧紧相依，一线之隔。

小时候遇到"白事"，跟"红事"一样热闹、隆重，说是获取另一种"福气"。这种朴素、强烈的生死场景给了我最直观的印象。

我告诉胡乔，"至亲得了绝症，确实是噩耗。你和姐姐还年轻，肯定缺少足够的思想准备，但是作为独立的生命个体，不能以你们的角度去揣测姑姑的想法。贪生怕死是正常，无所畏惧也是选择。是不是告诉她实情，请根据她的各方面情况综合而定，而且要征求主管医生的意见。所有所有的一切，要以保证姑姑良好的心态，更好地配合治疗为主。"

胡乔，没有回复我。

一段时间过后的清晨，他告诉我，姑姑去世了，很平静。

"姑姑走了，像深睡眠。"

"姑姑自始至终没有刨根问底，我们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不知道。"

"最近把姑姑送回了老家，跟祖辈们在一起。"

"这几天为姑姑守灵。"

"我在葬礼上没哭，可能村里的乐队太吵了。"

"带走了姑姑和爸爸的合影，放在了宿舍里。"

"最近天气不好。"

"最近吃饭不好。"

"最近睡眠不好。"

……

这样一个敏感又懂事的年轻人，因为一节课，就对一个陌生诉说了自己的心事，我感到很紧张，进而很郑重。

我想，我应该告诉他，成人世界的灰色天空，无时不在。

"医学不是神学，没有人能永恒，没有人能赢得过时间，更没有人永远心想事成、天遂人愿。"

"你还没有成年，太多事情对你来说过于沉重。"

"亲人的离逝除了时间，并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抵消失去的痛苦。"

"理解你，这是成长的必经过程。"

"生老病死，人来人往，悲欢离合就像四季的变化，是人的命运，更是大自然的规律。"

"希望你，尽快平静，跟姐姐一起更好地往前走，让天堂的亲人安然、安心、安定。"

这些话，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毕竟自己的至亲，也在一天天离我而去。孤独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伤感，从生来到死去，都是一个人面对，别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活着的每个人也要经历各种不同形式、不同境况下的失去。说到底，不过是各人下雪，各有各的隐晦和皎洁。

"那么，什么是逝去最好的面对方式？"

我也不知道。

似水流年，人山人海，有人聆听、有人陪伴，即使微不足道，但始终善良，那就继续书写童话结局，且看且听，来去如风吧。

希望2019年高考的胡乔，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