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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色田野上的男孩 ▏二十一话:黑白色的葬礼

金黄色田野上的男孩 ▏二十一话:黑白色的葬礼

作者: 漆园森森 | 来源:发表于2019-01-09 20:04 被阅读4次

    黄昏悄悄的来临,天空没了以往色彩斑斓的火烧云,取而代之的是风和哗哗作响的树叶。小伊蹲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下,用一把废弃的牙刷在给阿利梳理毛发。这个游戏他已经玩了两天,此刻依旧不亦乐乎。只到一声清脆的唢呐声,打破了这份安逸。声音是葬礼上传统的丧调,振聋发聩,让人肃然起敬。小伊急忙站起来跑进厨房,对着正在帮奶奶烧火的姐姐说道:“曼莉,吹喇叭的来了,”

    曼莉对他怒目以示,说道:“说多少遍了,曼莉也是你叫的,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姐。”

    小伊听着外面高昂的唢呐声,眼睛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完全没听见姐姐的话,身体慢慢挪出厨房,倚在门口的青砖墙上,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万家灯火陆续在各个村庄亮起,小伊顺手拉一下门边的电灯绳,四十五瓦的灯泡照亮了大半个院子。

    晚饭端上桌,没看到爸爸,小伊端着一碗面条,倚在奶奶身边,问道:“爸晚上回来吗?”

    奶奶掰了一块馒头放到嘴里:“现在丧事儿上正忙,估计得半夜吧。”

    小伊不再说什么,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一旁的电视,电视里人物只有口型,耳边却是葬礼上传来的丧乐之声,让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种肃穆哀伤的气氛里。小伊不敢往周边的黑暗里瞧,仿佛灯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一位苍老的脸正在死死的盯着自己。想到这种情况,小伊身不由己又往奶奶身边靠了靠。

    奶奶在刷碗的时候,小伊坐在锅炉前的板凳上忐忑不安,奶奶好奇地问道:“今天怎么了,不去看电视?”

    此时外面嘹亮的唢呐声嘎然而止,丧礼的主事在喇叭里叫喊着,让各家各户帮忙办事的过去开饭。小伊目光游离在黑洞洞的炉腔之中,嘟囔着:“都是广告,不想看。”奶奶不做声,继续手里的活,过一会儿又说道:“马上估计会有节目上演,等会咱娘仨去看看。”

    小伊听说要去葬礼上看乐班表演节目,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但是想到那恐怖阴森的灵堂,和那来来往往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再加上今天月黑风高的天气,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踌躇之感。这时,另一个唢呐声隐约从远处传来,小伊侧着耳朵捕捉,问奶奶道:“怎么南边也有人办事?”

    奶奶答道:“你没看电视,医院烧伤的住了一大片,还不得出几条人命,唉~,我们这儿算是遭了灾了!”

    当堂屋里的钟表指针停在七点半的位置,奶奶领着他们姐弟俩出了门。小伊主动担当起引路人,手里拿着手提灯,照着前面的路。但是没走多远他就关了,二赖门前那高高挂起的几个上千瓦的灯泡,足以照亮小半个村庄,熙熙攘攘的人流让这里热闹如同白昼。

    出自家的院门,小伊才发现今晚的风很大,树梢摇晃,如同癫狂的舞者。

    在这片土地上,任何一家,不管是喜事还是白事,都不只是自家的事,庄里的家家户户都会腾出人力来,帮忙张罗,场面也是异常的热闹。像小伊这般大的孩子,更是无处不在,叽叽喳喳组成若干个小队伍,到处乱钻。小伊虽然平时比较内向,总还是能找到两三个说的上话的。当那几盏上千瓦的灯泡发出的耀眼光芒,笼罩在自己身上,小伊已经彻底的兴奋起来,回头把手提灯往姐姐手里一塞,便跑到那些撒野的孩子群中去了。曼莉则发扬她一贯的高冷,不愿与同龄的孩子为伍,站在奶奶身边和看热闹的妇女们呆在一起。

    王庄有一大半都是王姓的住户,王老汉属于解放后来第一代在此扎根的人,如今门里家徒众多,场面自然非一般家族能比。小伊站在一颗老槐树下瞅了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下午刚刚搭建起来的戏台,一张方桌上大大小小的唢呐摆成一排,旁边架子鼓,电子琴等各种乐器一应俱全。一块笼罩在舞台上方的深紫色呢绒敞篷,在灯光下闪着光泽。一个穿着靓丽的女郎手里拿着话筒,背对着观众,正在试音,那些坐在长板凳上等着看节目的村民,三三两两扎在一起,瞄着台上这位婀娜多姿的身影,窃窃私语。不远处,刚子正扎在一堆半大的孩子中间,指手画脚唾沫横飞。

    小伊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是假装在找人,向前快步走去。多金和多亮两兄弟是一墙之隔的两户人家,整个葬礼等于是在他们在两家同时举行。戏台搭建在多亮门口,而那个让小伊躲闪不及的灵堂,则设在长子多金的大门前。对于小伊来说那是真正恐怖的所在。

    灵堂是用晒棉花用的高粱席子搭建而成,坐北朝南一头高高扬起,形状看上去就是一个放大几号的棺材,灵堂正面垂下来的席子上是一副用宣纸写就的对联,字迹厚重且不失洒脱,有眼力的人一看便知,一定是打小练得颜体。小伊知道,这一定是庄里大梁的笔墨,除了他附近没谁能把字写的如此浑厚有力。小伊往前挪了几步,瞅了半天只认出了横批上的四个字,音容犹在。对联下面是摆着各种菜品的供桌,地上摆放着烧纸用的火盆,王老汉的两个女儿一边抽泣着,一边往里面放着冥纸,看上去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了。火盆里燃烧的灰烬隆起如一座小山,余烬在风中闪着亮光,飘飘洒洒,如着了火的飞蛾,消失在头顶。二赖媳妇在一旁规劝着这姐俩,但是根本没什么用,大女儿金铃依然抹着鼻涕,抽泣着。小伊透过摇晃的帘子,看到里面黑压压一具棺木,让人不寒而栗,于是赶紧抽回目光,

    宴请宾客的灶台设在多亮的院子里,那里人声鼎沸,看上去很热闹,小伊心想爸爸肯定在那里。于是躲闪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走了进去。灶台是用砖头糊上泥巴搭设而成,此时正燃烧着熊熊炭火,小伊走在旁边,感到一阵灼热。灶台上方架着一口大铁锅,小伊好奇,把头伸过去,想看看里面是什么。这时一位大厨走过来,往里面丢了一把东西,激起一道道浪花,一股香味伴随着热浪迎面而来,让小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里面正在卤着一锅猪肉,色泽诱人。

    小伊环顾着热闹的院子,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乒乒乓乓,各种锅碗瓢盆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时大卫迎面走来,在小伊头上抚摸了一圈,嬉笑道:“这头剃的比门口一千瓦的灯泡还亮。”

    小伊瞬间别扭起来,一拳头砸在大卫手臂上,跑到堂屋的门廊下去了,爸爸正站在那儿和几个人聊天。

    “喂,喂,喂~。”有人在试话筒,想来乐班的节目就要开始了,紧接着一阵响彻夜空的唢呐演奏声,旋律悠扬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小伊抬头看向爸爸,爸爸吐出一口烟,用手掌揽着儿子的后脑勺,两人向院外走去。走下回廊的台阶,小伊回头看了一眼,一张遗照排放在正堂的案几上。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眼神刚毅的看着自己,欲说还休的表情,让人脊背发凉。那面孔就这样在他脑海里烙上了印记。小伊心里嘟囔着,他是看我呢?还是在看为他的葬礼而忙绿的乡亲呢,也可能是在留恋,留恋这个他一手创立并操持长大的家庭。

    小伊跟在一群男人的后面,找到几条长板凳坐下。场地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放眼望去,那些高大的白杨树,如同鬼魅般站在远处,随着高昂的音乐,摇晃着身体,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

    舞台上两个膀大腰圆的妇女,两手举着嘴边的唢呐,摇晃的身体和风里的白杨树一个节奏。她们肚皮浑圆,涨红了脸,唢呐四十五度对着天空,仿佛要在这黑夜里吹出一个太阳。两边两位青年一个甩着垂到嘴边的长发,把架子鼓敲得要从舞台上跳了起来,另一个双手不时交叉,手指在琴键上飞快的起起落落。此时是娱乐时间,奏响的乐调,淹没了之前的哀伤与凄凉。他们激情四射,燃烧着生命。台下的乡亲父老也被感染,脸上挂满了喜悦与激动,仿佛这场葬礼上的表演,是在为这劫后余生的土地,举行着一场浴火重生的庆典。

    这时唢呐演奏声拖了一个长长高音,戛然而止,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小伊抓了抓耳朵,感觉异常的舒适。台上的两位妇女“演奏家”撤到两边,端起桌上草帽般大小的瓷碗喝水。一个白净的中年人,头发向后梳的蹭凉,灯光下西装革履,像个绅士,这让小伊想到电影里牌技惊人的赌神。但是他一开口说话,小伊忍不住笑了,那一口的本地方言,让画风一百八十度转弯,回到了乡间的泥土里。

    “各位!各位!

    王老爷子一世英雄不得了,

    末了还把土地怀里抱。

    天给风雨,庄稼丰茂,

    地给金火,偶尔还把小脾气闹。

    哈~。

    还好,还好,

    子孙人和最重要。

    等到再把庄稼种进地里,

    小日子还是一片大好!”

    ......

    大家鼓掌叫好。中年人身后那位身材苗条穿着靓丽的女人走向前来,引起台下一阵骚动。女人的脸在灯光下很白,看上去应该是浓妆艳抹了一番。女人手里拿着话筒,眼睛并不看向观众,而在树梢和脚尖处来回游离。和她的穿着打扮比起来,她的歌声真算不上一个好,但是还是让在场的男人们目不转睛,个个举着下巴,仰视着这道靓丽的风景。

    这时夜风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劲,那块深紫色呢绒敞篷,像一道汹涌的潮水,来回起伏。舞台后面阴影中摇晃的白杨树枝叶压得更低了。小伊看着女人身后面拖得长长的影子,仿佛和后面摇曳的树影链接到了一起,这让小伊有了一种错觉,那些张牙舞爪的树妖,是要把在场的所有人俘虏到地狱里去。这时,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孔又在他脑海里浮现,人的好奇心真是奇怪,你越是害怕,越是想多去看它一眼。小伊侧过头,堂屋里灯光黯淡,黑压压的并没有什么东西。但是小伊知道,王老汉的遗像就端坐在那里,看着门外热闹狂欢的人。想到这小伊感到脊背发凉,向身旁的爸爸紧紧地靠了过去。

    爸爸伸出手臂搂了搂自己的儿子,低下头说道:“是不是困了,和你姐回去睡吧。”

    正巧这时曼莉猫着腰,穿过看热闹的众人,来到小伊和爸爸身前说道:“奶奶说不想听了,要回去睡觉,让我问一下小伊回不回去。”

    爸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和你姐回去吧,天起风了,估计有雨要下。”

    小伊想了想,从长条凳上下来,跟在曼莉后面钻出了人群。回去的路上小伊紧紧依偎着奶奶,眼睛集中在手提灯照出的光束上,不敢四处张望。

    爸爸似乎很晚才回到家,小伊朦胧间觉察有人在身边躺下,若有若无一个声音似乎在发问:“人死真如灯灭吗?”

    蚊帐支起的轻纱在小伊眼前环绕,让一切恍如梦境。

    第二天一大早小伊又被唢呐声震醒,张开眼睛却被面前的一张脸吓了一跳,抱着毯子挤在了角落里的小伊,惊魂未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前是一个烟雾色的小孩儿。

    这个胖嘟嘟的小家伙已经来了有好一会儿了,黎明将近,鸡打第二遍鸣,他就坐在房梁上,等着这家人从睡梦中醒来。起初是小伊的爸爸先起床,蹑手蹑脚穿戴好,又把儿子蹬落的毯子重新盖在肚皮上,然后出去了。后来是奶奶进来了,看了一眼孙子,端起橱柜里的一筐馒头,又进了厨房。

    小家伙看着眼前的小英雄,睡起觉来没心没肺,哪里有之前对阵火狐狸的半点英姿飒爽。过了老半天,见小伊还没什么动静,于是站起身来,蹦到小伊床上,盘腿坐在了他的肚皮上,低着脑袋几乎碰到了小伊的鼻子。不料外面唢呐声却突然响起,吵醒了小伊。

    此时,坐在角落里的小伊定了定神,脑子里一片诧异,问道:

    “小家伙你长本事了,敢私闯民宅。”

    那小孩儿一副傲慢的神情,似乎在问:这有什么难度,了不起吗?

    小伊努了努嘴又问他:“你是来找我玩的对吧?”

    那小孩儿身体轻盈,如一个圆圆的气球在床上跳了跳,然后摆摆手让小伊靠过来。经过火灾的历练小伊已经和这群可爱的小精灵建立了某种信任,心里也没什么顾忌。一副我还没睡醒的样子,推开怀里的毛毯,爬了过去。

    小伊近前,对方一个拳头伸出来,几乎打在了小伊的面颊上,拳头慢慢打开,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躺在他的手心里。钥匙的圆孔上系着一截红色毛线,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颜色已经褪去,涂着一层油污。

    小伊更加的莫名其妙,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可是人家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手掌一翻,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毛线,朝小伊递了过去。

    小伊道:“给我?”

    小孩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小伊只好接过钥匙,仔细看了看,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把小钥匙,刚想问干嘛用,眼前的小娃娃已经不见了。

    这时奶奶围着围裙进来,见孙子跪在床上,说道:“我以为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你还能趴着睡着呢,赶紧起来。现在出殡都赶早,你也去宴席上蹭一顿吧。”

    小伊哎呦一声趴在了床上:“我不想去。”

    “别人家的孩子撵都撵不走,你倒好,死活不愿意去。那宴席上有鱼有肉,总比在家油水大。”

    “我就是喜欢吃青菜。”小伊还是不为所动。

    奶奶气不打一处来,走到床前把一套衣服丢在小伊身上:“别跟我来劲啊,赶紧穿上衣服快点去,家里今天可没饭吃。”

    小伊磨磨唧唧,简单的两件衣服穿了十分钟。直到院子里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小伊才像听到救星的呼唤一般,穿好鞋子跑了出去。姑姑也是来奔丧的,作为从这个村庄走出去的王姓一员,升天者下葬前的仪式她还是要出席的,虽然只是上个帐,吃顿饭,但是代表了对亡者的一种追悼,也显示了对这家人的尊重。以后自己有个什么事儿,也是要互相往来的。

    刮了一夜的风,屋外的天阴雨沉沉,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马上就要放声大哭一般。

    站在院子里和姑姑说话的奶奶,看到小伊从屋里出来。说道:

    “正好,和你姑一起去吧,这下不怕人了吧。”

    小伊傻傻的笑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将引导他走完一生。

    小伊和姑姑来到奔丧的人群中,距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多金门口的路两旁已经摆满了花圈,花圈旁边是纸扎的高头大马、轿子、纸人、也少不了一些现代社会流行的电视,洋房和小汽车,五颜六色的纸质阴幡插的到处都是。从数量上足以证明,王老爷子生前的人脉。

    姑姑看到这些东西忍不住开怀大笑:“王大爷,一辈子自行车也没碰过,死了让他开轿车,能找到油门在哪吗。”

    小伊的眼睛早被这些东西吸引,走过去瞅了瞅,回头对姑姑说道:“车里面有司机。”

    姑姑笑了笑向账桌走去,小伊尾随而去,从人缝中挤了进去,手搭在桌子上,发现记账的是大梁,观看大梁写字绝对是一种享受,小伊赶紧把脑袋凑上去,却被一旁收钱散烟的大卫,用巴掌推开了,顺势说道:“小孩子别凑这个热闹,滚一边去。”小伊心想:怎么哪都有你。悄悄的退出了人群。

    这时唢呐声响起,一群人簇拥着大赖和二赖走向村头,家乡的礼节,重要的客人来吊孝,孝子贤孙要走出去迎接,并且三叩首,以示孝道和对客人尊重。乐班紧随其后,吹打敲,显得很隆重。

    两场宴席过后,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按规矩,死者必须中午之前入土为安。

    十一点左右,经过精细分工的送葬队伍开始向田间走去。

    妇女们头上系着长长的白色麻布,东摇西摆的哭成一片。小伊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悲从心生。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一天,那些记忆支离破碎,如今仿佛机缘巧合,在眼前重现了,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有没有为母亲留下过眼泪呢?

    天气阴沉,偶尔飘些毛毛雨,此时已经停了,只是有风。

    女人不能跟棺下地,在庄头停住了脚步。男人们则拿出愚公移山的气魄,簇拥着棺木,在雨后的泥泞中艰难前行。笨重的棺椁似乎有着自己的坚持,仰着高傲肃穆的头颅,对着前方焦黑的田野。它高大笨重,像一只缓慢爬行的巨大蜗牛。每走两分钟就要停下来歇一歇,那些驮着它的汉子们,没多长时间就被压的气喘吁吁。

    跑在前面的孩子们,手里举着彩幡和其他的一些纸扎的物事兴奋的奔跑着。听到后面的唢呐声戛然而止,便一个个也停了下来。小伊手里拿着小汽车,跑得气喘吁吁,站在那踌躇满志。

    多么奇特的景象啊,在一片焦黑的田野上,一支白色的出殡队伍正在龟速前进。白色的队伍面前,是欢声笑语的孩子们,举着五颜六色的纸幡。白天黑地之间,悲伤中参杂着笑语,苍白中游离着多彩。

    小伊远远望去,看到远处的一块地里站着几个人正看向这边,其中一个人便是自己的爸爸。这个五人小分队负责打葬坑。小伊也因此明白在宴席上为什么没看到爸爸,原来在这儿。小伊开始变得急不可耐,想赶快过去。就对旁边的黑子说道:“没多远了,我们先过去吧。”黑子看了一眼污浊的田地里站着的几个人,感觉太冷清。说道:“急什么啊,和大部队一起才有意思。”一旁的小威凑过来,稍有兴致的说道:“小伊,我爸也在那儿,走,我们先过去。”

    小伊立刻喜上眉梢,拿起自己的五彩汽车,小威手里举着一杆彩色的纸幡。两人率先向墓地跑去。彩色纸幡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风里像一条长龙,这让小伊想起自己骑过的淼灵。

    看到爸爸,小伊羞涩的笑了,半年级的老师向阳在旁边扶着一把铁锹,看到小伊完全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低着脑袋瞅小伊手里的汽车,调侃道:“乖乖,你这汽车好啊,不烧油。”

    小伊又笑了,把车放到一边,小威也把彩幡插在翻出的泥土上。葬坑打在王老汉妻子的坟旁边,小伊走过去看了看,里面还有一个人,是刚子。刚子把最后一铁锨土甩了上来,伸出手,示意小伊拉他上去,小伊这瘦小的身子,怎么拉的动这一百多斤。只能喊了爸爸一嗓子,让他来帮忙。小伊爸爸伸出手里的铁锨杠,一用力,像钓上来一条大鲤鱼,顺着葬坑的岩壁把刚子拽了上来。

    打坑小分队加上两孩子,像迎接着某个庄重时刻,看着远处正向这边开进的送殡队伍。彩幡就在几人的头顶飘荡,小伊觉得这种感觉特别好,就像刚打下一座城池,插上自己的旗帜,有种莫名的骄傲感。小伊又瞅了瞅那杆彩幡,却发现飘荡的幡上骑着一个孩子。小伊赶紧看了一下其他人,大家都在瞅着即将到来的抬棺队伍,没人注意到这里多了一个烟雾色的小娃娃。今天已经第二次看到这个小家伙了,他到底要干什么?小伊在脑子里画了一个问号,手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那把红绳小钥匙。

    时间已近正午,天上的阴云慢慢变得稀薄,焦黑阴沉的田野,亮堂了许多。

    经过艰难的挪动,死者的棺椁终于来到了田头,唢呐吹得震天响,三分钟后停了下来。棺椁现在还不能进到地里,葬礼的主事,来到葬坑前,围着坑走了一圈,又招呼打坑的人员过来,下到里面进行局部的修缮,刚子雷厉风行的跳了进去。修缮完毕,不远处的唢呐又一次响起,棺椁在众人的吆喝声中被重新抬起,一步一步走向葬坑。

    天地在这一刻应该是喜悦的,入土为安,对死去的亡灵是一种馈赠。

    葬礼主事把孩子都赶到了人群外围,不过还是有些人不听话,挤到里层去看热闹。小伊退了几步,站的远远的,看着人声鼎沸的人群。原先被小威插在泥土里的彩幡,不知被谁拔了扔到旁边的地里。小伊伸头瞅了瞅,没看到小童子的踪影。

    “嘿呦~”大家众志成城,把棺椁放入坑中。死者入土,大吉大利。不一会儿小伊的爸爸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一位中年人走过去递了一支烟给他,爸爸对他笑了笑,客气的接过,两人共用一只火机,点燃了香烟,烟雾升腾,模糊了那张脸。

    人群终于散开了,只留几个人在往棺木上的填土。这时,鞭炮声四起,伴随着田头的唢呐,交汇成一曲彪悍的交响曲。竹席铺在了坟前,来送葬的客人,在主事儿的主持下,轮流叩头,葬礼算是步入尾声。孩子们带来的纸扎的车马、洋房、奴仆、还有花圈等物,在坟前的熊熊烈火中燃尽。

    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该多么繁华,富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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