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中国南方那个大城市的机场降落,我怀著近乡情怯的忐忑心情步出机场门口,扑面而来的热浪让我觉得像骤然掉进滚烫的油锅,炽热而潮湿的空气呛得我无法呼吸,几乎窒息。被热空气包裹着,我像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又像迷失了方向,不知该朝哪裡迈步。在纽约,我经常抱怨北美天气的干燥寒冷,一直怀念家乡的温暖。但相隔多年,我却发觉,我更无法适应中国南方潮湿闷热的空气了。
一连几天,我大多时间都呆在有空调的房间,只在早上和傍晚没那么酷热时才外出走动。大多由美国回中国的人要倒时差,这很正常,我却是既要倒时差,还要倒温度差,真不可思议,连我自己都觉得讽刺。
一直很喜欢<<绿叶对根的情意>>这首歌,“不要问我到哪裡去,我的心依着你,不要问我到哪裡去,我的情牵著你,我是你的一片绿叶,我的根在你的土裡……”每次唱起或听到,我都觉得中国永远是我心向的根。我一直以為我没变,回到中国却让我发现,在异国文化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早已不知不觉的被潜移默化了,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我。再次面对国内的生活,我已经不习惯,觉得陌生﹐无法适应了。很多时候,我无法融进人们的交谈中去,明显地觉出我们之间的隔膜---- 我只不过是个外来者。连可恶的蚊子也知道我是个外来入侵者,排斥我,叮得我手上脚上满是红点,奇痒无比,目不忍睹。亲戚朋友还取笑:“美国回来的人是不是肉就甜点,血比较鲜点,怎么蚊子就叮你而对我们毫无兴趣?”
电视里正播放着体育比赛﹐朋友问我到底支持中国还是美国。刚到美国的时,无论看什么比赛都自然地站在中国一边,把美国视為敌对的一方,只為中方打气加油。现在﹐我更多的把体育比赛看作是供人欣赏的娱乐运动﹐至於比赛的结果,谁输谁赢已不重要,我会為所有胜出的人喝采,为所有失手的人婉惜。朋友说你怎么这么没有立场,我还真的没有了立场。
从纽约回去﹐谈话中自然会聊到“9.11”的事,但谈着谈着就有人蹦出“总算有人教训一下美国人了!”之如此类的话。每当此时,我只能保持沉默,无言以对。 说这话的人,以隔岸观火的姿态,是永远无法明白我们亲身面对这场灾难的人的感受的。 中美两国,一个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国家,另一个是我现在居住和生活的国家,之间有太多的纠缠不清,互相依赖而又互相敌对,两国的人们也有太多的误解,甚至仇视 。我无意责怪任何人冷血或思想狭隘,因為我知道, 如果我从来没离开过中国,一直生活在中国的话, 很有可能也说出同样的话。
朋友问如果中国和美国之间发生战争,我帮哪边?当初入美籍面试被问到是否效忠美国和為美国而战时,我回答了“是”才被获准成為美国公民的。如果中美之间真有战事发生,该怎样选择呢?我只希望世界和平中美两国永远友好,我不必做任何两难的选择。难得朋友想得周到,为我设想好了退路,叫我“在战争爆发之前,赶紧跑回中国。”我想,事情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真有战争发生的话,我们华人可能会像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美的日本人一样,统统被关进集中营去吧!
时光流逝,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一切,包括我们自己。一位朋友曾经说过,在美国久了,会怀念中国,很想回国看看,但每回国一次,就觉得自己离中国越远,更多的不属于中国了,但也没发觉自己属于美国更多,那种感觉很无奈,很失落。
生活如同一条不断流淌的河流,故国他乡就像河的两岸。有时,我们乘搭的船只能在河上随波逐流,两头都靠不了岸,此岸彼岸,我们都是融不进去的边缘人。上不了岸时,就让我们安静地留在船上,好好欣赏两岸的风景吧,到船可以靠岸了,就到岸上走走,置身其中,感受两地不同的风土人情。或许我们应该兴幸,身为边缘人,我们可以在两岸之间,自由地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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