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初到葡萄牙就会被随处可见的橡木所吸引。
这些橡木几乎无处不在:广袤多色的田野尽头;蓝窗白墙的房舍边;小小的矮坡上;公路两侧围着铁栏的私人庄园里……
葡萄牙的橡木因橡木外皮可再生而闻名,是伊比利亚半岛最古老也最主要的树种。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和一年三千小时以上的日照让这里可被采剥的橡木皮(又称“软木”)成为了珍贵的“软黄金”。
因软木产量世界第一,葡萄牙享有了“橡树上的国家”和“软木王国”的美誉。
采剥后的橡树然而,一到夏天,由于高温的影响,葡萄牙堪称是世界上山火最频发的国家。
和橡木庄园里经过科学管理的橡木林不一样(那些橡林下只有草坪),我们村庄的橡木林夹杂着树草莓、桉树和胶蔷等其他树种。这意味着一旦发生森林火灾,桉树和胶蔷分泌的树脂会让大火迅速蔓延,而从山谷口灌进来的海风则会让山火更易肆虐。
正因如此,在我们村庄即便是离水源近的地方也到处都是消防栓,从多年前开始,这里村民就有意识地在防护山谷了。
五月底的一个周末,我站在屋后看着那片橡木林和旁边即将枯黄的比人还高的杂草,这才切身体会到尼克的忧虑:那几年每到夏季,尼克即便在中国,也会每天通过互联网查询海岸线的森林火灾数据。没有人在家,那片林子真像个定时炸弹一样。
为了避免我们的庄园被付之一炬,我和尼克决定在七月旱季到来之前清理掉大部分的杂草,并在树林一侧和房屋四周挖好防火渠。这样一旦有火源,我们就可以及时控制火势蔓延,保住树林和房子。
我们为此专门雇来了一位挖掘机师傅,他是位笑容阳光的葡萄牙小伙,名叫若昂。我们计划用一个周末的时间和若昂一起把树林边的防火渠建好:尼克负责去除林子里那些杂草,若昂则负责开挖机挖出沟渠。
此时房屋内部清洁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开始陆续搬进了一些家具,并开通了网络(山谷手机信号微弱,白屋的位置则根本没有信号)。屋前的野花地里已经开垦出一小块菜地,种上了易活的洋葱和生菜。
我不禁畅想:防火渠一完成,就可以正式入住了!
在尼克和若昂建防火渠时,我正动手除去屋子四周的杂草,为我一直想拥有的花圃腾出空间。
这个任务并不容易:必须趁土壤还比较湿润时用手把杂草连根拔起。这些草的根系非常发达,割草机没办法对付,我们也不准备在我们的小庄园里使用任何形式的化学除草剂。
除草是我从城市步入农村做的第一件事情。一顶大沿草帽,一双薄手套,一个橡胶大桶,一把背部带叉的小锄头,是尼克给我的全部辅助工具。
小时候我帮妈妈锄过菜地的草,但那只是闲暇的童趣。现在等着我锄的草,大约比那时菜园的十倍面积还要多吧!想到这里,真有些泄气呢。
图 我的除草工具 王屿|摄当挖机开始在山坡工作后,身穿蓝色连体工装戴着防护帽的尼克在进屋喝水时看到了正在露台发呆的我,他向我眨眨眼:“亲爱的,除草没有技术含量,你只尽量把根弄掉就行,弄不掉没事儿,我把山上那些弄掉后帮你一起弄。”
我吸了口气,戴上手套开始干活:拿锄头背部的叉子把根挖松—拿手把草尽量连根拔起—抖掉根须上的泥土—把草放到桶里—清理余下的根。好像并没有过很久,我就清理出来一块干净的地了呢。
休息的间隔,我往山坡上看了看尼克和若昂,他们也和我一样,一直在烈日里重复着固定单一的动作。
尼克正用电锯把高高的杂草斩断挪开,若昂则正开着挖机,在尼克弄完的地方挖出一条沟,再把土铲到固定的地方。 我在不远处显眼的空地上放了两瓶矿泉水,这会儿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
一直这么除草,除了汗流浃背和疲惫,还觉得有些无聊。我决定给苏凌打个网络长途电话,边聊边除草,这样应该会凉快一些。
苏凌是我在昆明最好的朋友,电话接通时正是北京时间的晚间,她正在吴井路的法桐树下和男朋友大明一起吃红河烧烤。那是我们四人(此处请自动加上尼克)最喜欢的一家烧烤摊。
“给我点条烤大肠,加根水果葱,十个臭豆腐,一瓶风花雪夜。”我把一把杂草放到桶里,咬牙切齿地朝她嚷嚷。“老板,一条肠加葱,十个臭豆腐,一瓶风花雪月,打包葡萄牙。”苏凌在电话里头模仿老板的红河口音大喊。
老板大笑,我听到他在用海菜腔和我打招呼:“真呢飞回来,全部送你ci !”。
苏凌边吃着烤罗非鱼边和我闲聊,隔着电话我俩和从前一样大笑不止,她对我的农妇生活一点都不吃惊。
来葡前我把几个箱子的高跟鞋和书都打包放在她那里了,她那时侯只叹了口气:“你还真是要下乡”。
虽说是国际长途,但感觉彼此还和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并没有一丝生分。电话快结束时她还不忘提醒我,木水花野生菌市场很快就会有好货,干巴菌和牛肝菌、鸡枞、见手青之类。
我忍住快跳出来的那颗嫉妒的心,让她千万不要骚动,等大部队上市才好杀价。并且邀请她和大明将来一定要来看我和尼克在海岸深处的橡树和庄园。
把电话放回的时候,我能想象我和苏凌彼此心里是明媚清凉的。
这时,靠露台一侧的草也被我差不多除完了,装杂草的大胶桶早已按满,我还往地上堆了一大堆拔下的杂草。心里想着得找尼克问他把独轮车放哪儿了,好把这些野草推到几百米外的空地堆积做沤肥。
我回头再看着自己的成绩,非常满意,没有什么比踏踏实实做完一件事情更神清气爽的了。嘿!我顿时有了力量,开始规划起来:种一棵玫瑰,一株天堂鸟,一棵粉夹竹桃,墙角再放一颗素馨,待它使劲儿爬到露台架子上.....
我和尼克开垦的第一块菜地 王屿|摄正美美地想着,山坡那边却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我寻声前往,只见若昂已经弄完了山坡的沟渠把挖掘机停在了离白屋前方不远的空地,尼克指着地面在和若昂争论。
走近一看,原来是若昂给挖掘机加油的时候漏了点油在地面上。尼克让若昂清理掉这些油污,而若昂觉得只是一点油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把尼克拉到一旁,想为这个卖力干活的葡萄牙小伙子说点好话。尼克推开我的手,生气极了,坚持让若昂把油污连泥土一起挖掉带走。
若昂不解,但也只有老老实实铲掉表层有油污的泥土。尼克红着脸拿铲子一起帮忙,对若昂说:“以后我的孩子可会吃这片地上长出来的庄稼,一滴油污都不能有!”。
目送若昂带着土离开后,我和尼克拖着疲惫的身体瘫在沙发上。此刻的我虽然精疲力尽但大脑却是满的,我似乎更了解这个平常少言的男人了。
下一次除草电话,我一定要告诉苏凌和大明:他们所认识的在烧烤摊啃鸡爪、咬大肠、吃臭豆腐的那位歪国青年原来是这么伟大的人呐!
而尼克,他这时透过落地窗看到了外面我一个下午的成果。他用右手搂过我的肩,又骄傲又夸张地对我点点头:明天挖完沟,我带你去买花苗!
我的野兽派花园 王屿|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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