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故事】儿子的电话

【乡土故事】儿子的电话

01

老赵一个人坐在方桌前，手上端着半碗米酒。桌上就一盘花生米，还是好几天前炒的，已经不脆了。

老伴菊芳洗完澡进屋，“怎么回事？大晚上好端端一个人喝起酒来了？”

老赵仰起脖子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碗起身躺在旁边的竹椅上，叹了一口气。“唉！”

老伴一边把花生米收到碗橱里，一边问：“怎么了？又有什么事？”

老赵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宇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小宇是他们的小儿子，他们还有一个大儿子叫大宇。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生子，大儿子一家在宁波工作，小儿子一家在南昌工作。

“小宇说他要买房子，叫我把之前答应给他的十万块钱给他。”老赵有气无力地说道。

“买房子？买什么房子？”菊芳丢下手中的抹布问道。

“小宇说想在县城买套房子，以后孩子上学方便。”老赵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买房子买房子！家里的房子不要啦！这两个没良心的，一个前脚把家里搜刮一遍，另一个后脚就来要我们的命。要说都怪你，打肿脸充胖子。年前说什么每人给十万。你以为你年纪还小阿，能挣多少钱！”老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02

老赵是个泥水匠，一辈子只做过这一份工作，菊芳是他的小工。二十多年来，他们夫妻俩骑着车穿梭在各乡各村，搭建了一栋又一栋房子。烈日下他砌砖搭墙，老伴和泥担砖，两个人有条不紊配合默契。每天陪伴的凤凰牌自行车变成了铃木牌的摩托车，两个人的工价由两百块翻倍成了五百块，除此之外，翻倍的还有老赵和菊芳的年龄。

老赵给别人建了很多房子，五年前终于轮到自己家的房子了。那是一栋三层小洋楼，两个楼梯通道，左右对称。这是为两个儿子成家准备的。自己设计的房子，他很满意。

可是没想到，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他们老两口住着。

03

临睡前，老赵从衣柜底下掏出一个红皮的笔记本，封面是一个日历女郎的头像，非常老式的一个笔记本，这是老赵的记账本，已经写了大半本了。

本子翻到了书写的最新一页，上面写着：“结余：26500元”。

再往上看，写着：“正月初四，支出：拾万元整”。

这是大儿子今年春节跟他说要在宁波买房，他给了大儿子十万付首付。

最初他的计划是要把积蓄一分为二留给儿子们的。但是看到大儿子到处借钱，低眉顺眼求人的模样，他实在是不忍心。于是把全部积蓄给了儿子大宇。

那天，他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了这件事，大儿子感激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依旧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现在依旧能为孩子挡风遮雨。这种被认可感真的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但是再看小儿子幽怨的眼神。对待两个儿子，从小到大他都一直强调公平。本着一碗水端平的理念，他对小儿子说道：“小宇，我给了你大哥十万，以后我也会给你十万的。爸爸从来都是公平对待你们。”

泥水匠这个活，他还能做个四五年。老赵想，钱早晚可以挣到的。

但是他没想到小儿子这么快就找他要这笔钱。

“唉……”

04

晚上八点半，老赵趴在床上，对老伴说：“把那个活络油拿过来，给我揉揉腰吧。”

老伴菊芳从书桌上拿出一个玻璃瓶子，倒出来一些红褐色的液体，两只手掌来回搓动。很快手掌开始发热，她把两只手掌按在老赵裸露的腰背上，用力按压了几下。

“虹桥村张家那个房子，我答应明天去做工。你就不用去了，在家歇着吧。”老赵趴在床上说道。

“我肯定不去。我才不像你这个劳碌命！说好了今年好好休息下，三伏天不出工的。都怪你，答应这两个要债鬼！真是贱骨头！”老伴嘴上说着，手上下了一道蛮力。

“哎哟”老赵吃痛，叫了一声。不用看脸色，也能听出来老伴的火气。“你力气还那么大！上次不过挑八十个砖头，你腰都直不起来。你是演的吧。”

“演你娘个头！”老伴骂道，不再给他按腰，起身出门洗手去了。

老赵“嘿嘿”傻笑了一声，他最喜欢听他老伴说这句“你娘个头”，直爽火辣像个小辣椒，对他的胃口。

05

天刚蒙蒙亮，老赵起床洗漱，老伴菊芳已经在厨房里做好了早饭。

就着一碟辣椒酱，老赵扒了一大碗稀饭下肚。放下碗，找出工具袋，把工具袋牢牢绑在摩托车后座上。一切准备停当，老赵抬腿跨上摩托车发动。回头想对老伴说句他要出门了，却见菊芳头戴草帽，正在给屋子的大门上锁。

“你干嘛？要去哪里？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老赵问道。

菊芳已经走到摩托车旁，踮脚跨上车，稳稳地坐在老赵后面，她说道：

“歇你娘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