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先走了，你妈妈找谁唠叨去

父亲今年七十三岁，母亲六十六岁，住在一个小乡村，我们称为“家乡”的地方。

自从高血压找上了门，父亲便不能像以往一样工作了。在母亲的照顾下，身体还不错，就是动得多了眩晕，坐着久了嗜睡。

母亲倒是闲不下来，种了一小片青菜。每天浇水除草，不亦乐乎。

本该平凡安和的生活，却因为母亲的“唠叨”，常常激起生活的水花。

今天周末，我回了趟家乡，接父亲到镇里去理发。

去镇里的路上，父亲不断地询问我儿子的情况。在外面读书吃得习不习惯，脸上的青春痘如何等等，我一一作了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听了很是高兴。

“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我问他。

父亲竟沉默了起来，不再说话。我也不敢多言。

理了发，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刚说了一句“理了个头发，整个人感觉都轻松了”，忽而语气变得低沉：“你那妈妈啊，太会唠叨了。”

我相信父亲的话，因为母亲确实很会唠叨。就像平常吃饭，父亲要是没有端起碗，母亲就会唠叨父亲是不是想不要手了。父亲端起了碗，母亲又会唠叨父亲这么大岁数了饭粒还掉在地上……

这么多年了，父亲确实不容易。连孩子有时跟他奶奶通电话，都会提醒：平常不要老是唠叨爷爷了。我和妻子也劝过母亲很多回，但都没用，也就只能苦笑地说，父亲每天都在修炼。

车上，父亲开始说母亲的唠叨日常，说自己多么难受，但又只能假装没听到。说着说着，竟有些呜咽。

有人说，人老了，就会变得像小孩子。坐在车后面的父亲，此刻，便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嘴上说着宽慰他的话，心里，却扇了自己几个嘴巴。

这些宽慰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我也想过一些办法，也都不能改变他们的这种“生活日常”，想到这些，我就一心沮丧。

回到老家，趁着父亲去休息，我赶紧与母亲聊一聊。

迂回战术、诱入埋伏、重点突击……各种劝说战术还没来得及逐一展开，母亲一脸嘻笑：“你爸向你投诉了？”

那表情，那语气，全然一个撒娇的小女孩。

“投诉？没有的事。不过，你看老爸的血压高，你平常又老爱唠叨，这真的不好……”我赶紧解释。

“哼，这死老头子，肯定说我坏话了。这不，前几天……”母亲开始说，从一个星期前，说到今天上午，突而又转入去年的过往……

说实话，母亲唠叨的事情倒也不是虚构、夸大，确是二老这么多年的生活琐事。其中，也确是有不少父亲以前做过的不对的事。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结果。直到我启动汽车，母亲还一边挥手，一边唠叨……

一个七十三岁，一个六十六岁，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尝过油盐酱醋，扛过柴草米粟，其实，俩人谁也离不开谁。

母亲喜爱旅游，但又不敢离家超过一天，因为父亲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若是就近一天游，她倒是喜欢。但每一次，她都得先安排好父亲的午餐。等到她自己吃午饭的时候，又必定拔通电话：死老头，你中午吃了没有？

父亲有时和我聊天，说到自己的身体，总是说迟早要毁在这个“头”上，因为有时一直治不好的“眩晕”。说着说着，又总是感叹：要是我先走了，你妈妈找谁唠叨去啊，你们受不了，肯定就会顶嘴，那可怎么办啊。

庞龙唱的歌曲《爱了一辈子》里，这样写道：一生一辈子，圆满一个家，柴米油盐醋，猪鸡鹅狗鸭；爱了一辈子，吵了无数架，炕头到炕梢，春秋与冬夏。

生活，是否就是这样，没有海誓山盟，没有天花乱坠，两个人，就在平淡、知足中，相伴走完一辈子。

回城的路上，忽然在想，当有一天我们都老了，满头白发，步伐蹒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驻足回望，我们会对走来的这一路感到满意，还是对岁月的缺失感到遗憾？

总有一天，我们都将老去。所有自己生活中的幸福与不愉快，都会成为岁月的尘埃。

若在风烛残年之时，有一个人，陪在你的旁边，让你没有孤独与寂寞，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

而现在，好好地爱着一个人，守着一个家。我想，如此平淡，足矣。

文章为笔者原创，原发自公众号 —— 回忆是一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