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不好看，灵魂也不见得有趣

冬至已过，戊戌狗年只剩下两个节气了。这座西北都市的雪从入冬以来几乎没断过，地暖烧得太热，羊毛衫被我扔在躺椅上，赤脚在木地板上走动。窗外的寒冷与我无关，不知道有没有活在窗外的人。

小雅发来信息，说过两个星期要来看我。我知道，这小主肯定又遇到感情问题了。还没等我细问，她自己先控制不住，一股脑全抖出来了，电话那头，我听得出她的倔强和软弱。

社交软件上认识的灵魂男友终究还是灵魂出窍般离开了她，他是理工男，好像是在飞行器厂工作。这是她了解的关于理工男的全部信息，他多大，毕业于什么学校，家在哪里，有过什么情感经历等等，小雅从来都没有问过。

我曾劝她该问还是要问问，最基本的了解还是要有的。她不听，说像他这样有趣的灵魂真是太少见了，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好。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有趣的灵魂，只知道他给小雅写过几封信，都是拍了照片发给她的。钢笔字体很工整，也就是工整而已，没什么力道。满纸的大道理，不知所云，我说还不如读一篇高中生的作文。小雅满怀崇拜和好奇，赴约见了面，很快就在一起了。

我见过理工男一面，在咖啡馆里偶遇他和小雅。她招呼我坐下，煞有介事地向我介绍男友。男的不高偏瘦，头发盖住了半边脸，很稠密地贴在头皮上，胡茬参差不齐向各方向发散着。

冲锋衣的拉链吊在胸前，说话间时不时用手去揩鼻尖，虽然鼻尖上什么也没有。指甲里嵌着黑色污渍，不知道多久没有修剪。白色的鞋边已经看不出是白色，上面一片狼藉。在听了他半小时的人生哲学后，我们出门，他开门后径自走开，反弹回来的玻璃门险些撞上小雅。

回来后小雅问我对理工男印象如何，我就把我看到的都说给她听，劝她冷静考虑一下。

“他就是这么个人，不修边幅惯了。”

“他对你没有保护欲。”其实我想说的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她，但又怕小雅接受不了。他邋遢着去约会，看来小雅在他心中没什么分量，更不在乎在路人眼里给她增光还是丢脸。

小雅把她的交友法则亮出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不在乎他的外表，我认准他了。”

小雅的单身问题也是她好友圈的谈资，大家都劝她早些找到另一半，虽然她每次都以“还没遇到合适的”来搪塞，但久之好友圈时不时表现出对她的同情，她自己也感觉得到。现在有了男友，终于可以在各种聚会场合和大家一样了。

我早预感到有了这样的男友，她会遭遇好友更多的同情甚至怜悯，一个女人，若是得不到异性的爱，就也得不到同性的尊重。理工男对她缺乏保护欲，更别提爱了。

有些词总是显得很奇怪，有些句子根本就不知所云，有些话好像不通顺，有些道理总是曲折歪斜着，可更奇怪的是，这些不知所云曲折歪斜的字词段句倒被奉为至理名言。

我不知道，好看的皮囊怎么就千篇一律了，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更何况皮囊呢。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看来有趣的灵魂是稀缺物什，稀缺就高贵，就容易被装逼分子拉来做外衣。

再者，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本也不对立，是可以共存的，但我们都是有仇富仇美心态的，地主富农都是坏蛋，帅哥美女都是渣男绿茶。所以作为高贵的装逼分子，潜意识定义，那些有趣的灵魂必定都隐藏在丑陋的皮囊之下。

问题是，一个连皮囊都拾掇不利索的人，他的灵魂也未必见得多么有趣。

所以，外貌协会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了好看的皮囊，会吸引人进一步接触，会激起对方探究是否拥有有趣灵魂的欲望。皮囊不错，灵魂有趣更好，如若没趣，也没关系，芸芸众生，凡夫俗子居多，欣赏一下好看的皮囊也是不错的选择。而那些高呼自己拥有有趣灵魂的人，不修边幅，不化蛾眉，灵魂不见得有多有趣，倒把皮囊搞得越来越丑。

承认自己瞎眼看错了人，小雅电话里宣泄一通还不过瘾，坚持过两星期来找我兴师问罪，怪我当时替他把关不严。

“等我过去后再找你算账，你这人生导师当的也太不够格了。”

“你要来也行，记得穿得性感暴露一些，先让我对你的皮囊感兴趣，要不我可没心思听你的感情史。”

“最近在下雪哎，没法性感。”

“那还是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