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的那棵老柳树

河沟边的那棵老柳树已经很老了，村里的老人们也说不清它活了多少年。只记得六零年大饥荒那会儿，它的嫩芽救了不少人的命。

老柳树弯弯扭扭的身体伸展成很大的一片，其中一个粗壮的枝干斜斜地伸向河面，几乎横跨了不宽的小河。

七九八九春寒尚且料峭的时候，老柳树已经垂下一根根青绿的枝条，有小小的芽儿在枝条上次序生出，蕴满了春的气息。爬上老柳树的枝桠，坐下看一会儿，瞄准了折下合适的枝条，选一段树皮平整没有疙瘩和斑点的枝干，用两个手轻轻地左右扭动枝条，直到树皮和里面的枝条开始松动的时候，就动作轻巧地抽出枝干，留下一截儿青绿的树皮，把入口的一端压扁，用指甲刮去上面的树皮，一个柳笛就做好了。放进嘴巴里鼓起双腮用力一吹，一段不成调的的柳笛声就响了起来。细一点的柳笛声音尖细，粗一点的柳笛声音洪亮，一群孩子们吹着柳笛儿你追我跑，咿咿呀呀的柳笛声就响彻了整个村庄。

三四月的时候，老柳树的枝条上就长出来一朵朵的柳棉儿。嫩嫩的柳棉儿像是一颗长满了尖刺的青枣，一朵朵倒垂着缀满了枝条。这个时候的柳棉儿入口清甜，外面的小刺儿柔软细嫩，有柳叶一样独有的清香，里面的嫩棉儿将将长出白白的一团丝状，还没有成棉。这样的柳棉儿放进嘴巴里一嚼，清甜的汁水里带有柳树独有的微微青涩，真是好吃呢。不过三五日，柳绵儿小小的尖儿就迎风绽放了，里面白白的丝儿就成了一团团柳絮儿，随风飘扬，在麦田草地上铺成白白的一层，给 人们带来了无尽的烦扰。

入夏后，柳树的枝条一根根垂下，整个柳树下就成了乘凉的好去处。夏日日头灼灼，连树上的知了猴都叫得有气无力。家里的主妇们从地里集上回来，三五成群地坐在柳树下，清风徐徐带来几分清凉，她们整理着篮子里的菜，絮絮地讲着张家小子李家姑娘，方圆十里的人情古戏。

孩子们不耐烦听这些，闲不住的小子动作轻快地爬上老柳树，那一根根粗大的枝桠就成了他们乘凉钓鱼的好去处。坐在伸向河面的枝桠上，折几根枝条围着脑袋绕啊绕就变成了一个个柳帽儿，戴在头上仿佛也多了一丝凉意。放几根钓鱼线到河面上，偶尔有小鱼吃了钩，抓上来就成了孩子们眼里了不得的惊喜，欢呼大笑充盈了整个老树场。

进入了秋天，满树的青绿渐渐泛黄，继而从青白变成青黄，再渐渐变成由亮黄变成金黄枯黄色。这些细细的柳叶告别了枝干的挽留，随着阵阵或紧或慢的秋风，飘飘摇摇去向未知的远方。

冬天的老柳树，和周围的树木一样，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抵御着凛冽的劲风朔雪。人们窝进温热的屋子，老柳树和它的邻居们守着这条小河，度过人声罕迹的漫漫冬日。安静的夜里，狂劲的寒风从田野和村庄呼啸而过，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呜声。老柳树有些干枯的枝桠抵挡不住寒风的肆虐，终于在不停的摇摆中折断了最后一根纤维，无奈地砸向地面。

阳光晴好的日子里，叽叽喳喳的麻雀们呼啦啦地在树上蹦跳飞翔，啄啄老树皮，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虫子果粒，那是冬日里难得的惊喜。

冬天的雪下起来无声无息，常常在傍晚开始落下，在深夜里成团地密密砸向地面。下雪的村庄无声地静谧，连守夜的狗子也躲进窝里不肯夜巡。偶尔咔擦一声轻响，那是厚厚的落雪压断了腐朽的枯枝，落向脚下的土地。雪停了，老柳树的枝桠上留着一道道积雪，仿佛是带了厚厚的一层洁白雪衣，让整棵树都变得胖乎乎可爱了起来。太阳出来了，调皮的孩子出来了，他们站在老树下，就扯着一根枝桠渐渐弯曲到最大的弧度后猛地松开，看着积雪变成碎碎的雪粒飞向地面，在阳光下化成五彩绚丽的彩虹。

屋后的老柳树呀，不知道度过了多少的世间年华，它皴裂的黝黑树皮里藏满了岁月的故事，等待着爱它的人们一一品读，编织成一段人间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