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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有水千江月——那一曲幽远的情歌

千江有水千江月——那一曲幽远的情歌

作者: 梦溪花开 | 来源:发表于2019-07-09 22:35 被阅读23次

    【梦溪读书会】你好,这期音频为你解读的是《千江有水千江月》,副标题是关于少女贞观与青年大信的清平之恋。这本书全书约20万字,我会用大约20分钟的时间,为你讲述书中精髓:古老而温暖的民俗、遥远故土的眷恋、古典又含蓄的恋情

    1.

    贞观是出生在大雪交冬至彼时;产婆原本跟她外家阿嬷说:“大概霜降时节会生。”可是一直到小雪,她母亲仍旧大着腹肚,四处来去,见到伊的人便说:“水红啊,拖过月的囡仔较巧;你大概要生个状元子了!”

    终于延挨到冬至前一天才落土,生下来倒是个女儿,巧拙尚未分。算下来,足足躲了十一个月余。

    小学六年书念下来,贞观竟是无有什么过人处,虽说没押在众人后,倒也未曾领人先,拿个温吞吞第七名,不疾不缓,把成绩交上去。

    七夕,贞观、银蟾、银月在天井捏米团。当说到:七夕的白米团,搓圆后,在中间按出的凹,是给织女装眼泪时,第一锅的汤圆、油饭,分别被盛起,捧到五间房来。随后进来的,还有她外婆,贞观正要叫阿嬷时,才看到伊身旁跟着那个中学生。“大信,你莫生分,这些都是你姑丈的侄女、外甥。”

    第二天,银月、银山、贞观和大信去海边网回一些鲜鱼。

    连着吃了好几日的虱目鱼,饭桌上天天摆的尽是它们变出来的花样,受益最多的是大信,而受害最大的,却也是他,陆续被鱼刺扎了几遍。

    贞观有着自小吃鱼的经验,倒给她想出个方儿来,去跟义婶讨了麦芽来。

    贞观不敢明伸出手,趁乱将它塞给银安,果然大信吞后一分钟,便站起身叫好了。

    2.

    时光一下子移过去六年,贞观如今十九岁了,已经中学毕业,现今是回乡来准备考试。

    此时,大信已由台北建中直接保送到台大化学系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贞观的人看来还是旧模样,既不像要紧事,却也不能说她不在心,真实如何,连她自己也难说。

    这一夜里,说也奇怪,贞观尽梦见她父亲;他穿的洋服、西裤,一如平时的模样,不同的是他的人无声无息,不讲半句话。

    这一明澈,贞观是再无睡意,正准备下床开灯的同时,房门突然呼呼大响:“谁人?”

    从她懂事起,家中,这边,还不曾有人敲门落此重势——”是我——贞观——”

    “来了——”

    贞观系好衣裙,赶到门边开门,她三妗的人一下闪身进来;”三妗——”

     “……”

    “今早三点多,义竹乡起火灾,你父亲还兼义消,你是知道的——”

    “阿爸——到底怎样?”

    “说是救火车急驶翻覆,详细,阿舅亦不知——”

    就在此时,前座的司机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在这一眼里,她看出一个双亲健在的人,对一个孤女的怜悯之情——贞观的眼泪又扑簌落下;

    当贞观去到医院的时候,啊爸已经去世,贞观也错过了那场考试。

    3.

    百日之后,她二姨正式搬过这边来,与贞观母子同住,自此朝夕相依,姊妹做伴。

    晚上,啊婆看过贞观后,贞观犹在门前小站些时,等心情略略平复了,这才踏步入来。

    出大厅即是天井,贞观人尚未走到,先见着她四妗自内屋出拿出一份信。

    是一封素白的信,看看字迹,从不曾见过。不对!这字这样熟识,这不是自己的笔迹吗?

    她哪时给自己写信来了?

    “奇怪是不是?也没贴邮票?”

    她四妗反身去关衣橱,一面又说:“是大信寄来的,夹在给我的信里。”

    —贞观将它接过,在手中捏弄半天,一时却不知如何处理。

    四妗走后,贞观摸了剪刀,终于把封口铰开——世上或许有字体相似之人,但会相像到这般程度吗?

    她展信来读,心上同时是一阵战栗:

    贞观:

    这么久没有大家的消息,我因为有个指导教授生病(他今年七十,一直独身),这些时都住到宿舍里陪他,家中难得回去,昨天才听家母说起令尊大人之事,甚悲痛,在此致问候之意,希望你坚强,并相劝令慈大人节哀!             

    大信 上

    她将信看了二遍,一时便折好收起,怎知未多久,却又取出来,重新再看。

    4

    两年后,贞观因为自己大学未考,和母亲商量想去台南做事,也好照看读高三的弟弟阿仲。那夜,母女同床,说了一夜话。

    第二天,相偕上街,剪了花布,做几件衣裳,两个阿妗陪她母亲直送她到车站。

    她等车子开远了,才拿手巾按目眶,只是轻轻一按,谁知眼泪真的流下来。

    住台南这些时,贞观每年按着节令回去:上元、清明、端阳、普渡、中秋,然后就等过年;如此这般,两年倒也过了;如今——弟弟都已经升高三,往下一算,就只剩存三个余月,近一百天!

    故乡还是故乡,她永远具有令人思慕、想念的力量,然而——使得今日,贞观变得恋恋、栈栈,欲行难行的是:当初她并未分晓台南是怎样一个地方。

    她每天走半小时的路程去上班,黄昏又循着旧路回大姨家,其实那路不长,别人十来分即可走完的,偏偏她会走,像是缠足、缚脚的阿婆一样。

    怎知台南府竟有这样的景致,满街满巷的凤凰木,火烧着火一样,出门会看见,抬头要看见,不经心,不在意,随便从窗从户望出来,都是火红红、烧开来的凤凰花。

    5.

    贞观这日下班回来,先看见弟弟在看信。

    桌上丢着长信封,贞观一见,惊心想道:又是这样的笔迹……原来,世上字体相像者,何其多也——

    她想着问道:“阿仲,是谁人写的?”

    “哦,阿姊,是大信哥哥——”

    贞观一边和阿仲说话,一边铰开封缄。

    贞观:

    久无音讯,这些时才从阿仲那里,知道你一些近况。

    看你的样子是不欲人知,我也只好不说,然而这么久,一直放在心上不是办法,赶快趁早正式给你道声:多谢。

    大信敬具

    贞观看过,将之收好,隔日亦即提笔作覆,言语客气,主要的在谢谢他教导弟弟费心,没过几天,他的信却又来了。

    贞观:

     回家时,看到桌上躺着你的信,吓了一跳,(其实是吃了一惊!)然后就很高兴了。

    (原先不能想象你会回复呢!)

    听说你喜欢凤凰花,见了要下来走路,极恭敬的,如此心意,花若有知,该为你四时常开不谢。

    祝愉快!

    大信 敬上

    然而这信却给她冰了十来日。

    6.

    这段期间,贞观赶回故乡,因为银月即做新娘,必须给伊伴嫁。回台南路过凤凰花树,贞观拾了一朵,晚上给大信回信。

    化学家:

    附上二瓣凤凰花,我对它们是——初见已惊,再见仍然。

    三天过后,台北来了一封限时信;

    贞观:

    凤凰花原来这么好,我竟感觉它:前世已照面,今生又相逢。

    看来要想办法搬到台南住了;不是吗?我们一个教授说:读书的目的,为了要与好的东西见面:好事、好情、好人、好物。

    贞观 谨启

    贞观一算,弟弟的毕业典礼在即,她来台南,前后已两年零四个月。

    世事原是不可料知的;她与母亲言约时,怎知晓台南有这样的风景、地理,怎料得会在此郡,与大信相熟起来?

    贞观递了辞呈,回到布袋镇。

    7.

    这日七月初七,七夕日。

    贞观原和银蟾姊妹,在后边搓圆仔,就是那种装织女眼泪的;搓着、捏着,也不知怎样,忽的心血来潮,独自一人往前厅方向走来。

    她的脚只顾走动,双手犹是搓不停,待要以手指按小凹,人忽地止住不动。

    贞观站立天井,两眼先望见大门口有个人,在那里欲进不进,待退不退,看来是有些失措,却又不失他的人本来生有的大模样。

    “请问是找谁?”

    这样大热天,那人两只白长袖还是放下无卷起,一派通体适意的安然自在。

    “我——”

    他竟是定定先看了贞观两眼,一见她不喜,且有意后退不理睬,这才笑道:“贞观,吾乃大信也!”

    8.

    七月十五,中元节。

    傍晚时,家家、户户都做普渡,冥纸烧化以后的氤氲之气,融入了海港小镇原有的空气里,是一股闻过之后,再不能忘记的味道!

    大信对贞观说:我入伍在即,今年中秋,竟不能看这么好的月亮——”

    贞观想了一想,遂道:“是有这么一首偈语,我念你听: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大信喝采道:“这等好境界,好文字,你是哪里看来的?”

    贞观故意相难,于是要与他说,不与他说的,只道是:“佛书!”

    当贞观再回头时,才知大信正看着她;他的眼睛清亮、传神,在黑暗中,有若晨星照耀。

    “你知道我的感觉吗?”

    “怎样的感觉?”

    大信重将偈语念过,这才说道:“千江有水千江月,此句既出佛经,偈语,是出家人说的,我却还觉得:它亦是世间至情至痴者的话;你说呢?”

    贞观没回答,心里其实明白。大信于她,该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指腹之誓:同性为姊妹,为兄弟,异性则是男女,夫妻。

    9.

    大信走后,贞观就要去台北了,台北是她心爱男子的家乡,她是怀抱怎样的虔诚啊!人生何幸,她可以遇着似大信这般恢宏男儿。

    贞观和银蟾走台北住下三个月了,贞观竟是不能喜爱这个地方;大信每次信上问她:你喜欢台北吗?她就觉得为难;是说是说不是,都离了她的真意思。

    通了半年书信后,转眼又到了过年。

    回到布袋镇的贞观,那晚梦里来到一处所在,却是前所未见——只见大信的人,仍是旧时穿著,坐在田边陌上唱歌。”才知原来梦里千百景,之中有大信!她心里一直这样惦念他!

    然而——一直到她饥肠辘辘,辗转醒来,再也没有做一个半个。

    只得起来搜吃找食,等脚一跨入里间,人差些就大叫出来:“——是你!”

    大信坐在一个小矮凳上,正大口的吃着米粉。

    看她惊魂未定,大信的一口米粉差些呛着咽喉,他咿唔两声,才说句:“我也是没想着”

    二人这样坐下款款谈着,只是无有尽意;厨房入夜以后,一向只点小灯;贞观望着小小灯火,心中想起——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来。

    10.

    十月廿九日,大信请假回台北考试;到隔天,他还打了电话约贞观在“双叶书廊”见面——

    那天因为是他父亲生日,两人只说话到九点,大信即匆匆赶回去;他送贞观回门口时,还与她说是“回去我就写信来!”街灯的柔光下,立在眼前的,是大信这个诚挚男子,然而不知为什么,贞观的心忽变做沉冷:她预感自己会好久,好久,再不能见着他了。

    往后两个月,贞观再无大信的任何讯息,日子如常一天天过去,她奇怪自己竟能够从其中活过来。

    元旦过去十日了,大信甚至连一个字,一张纸都无……

    她再不要这般苦苦相等了;贞观开始一张张撕去他的那些信:活了廿四年,生命中最宝贵,贮藏在至隐秘,至深处,性灵内的东西,她竟然可以撕毁。

    一张下去,又是一张;人生的恒常是什么呢?原来连最珍惜,最挚爱的东西,都可以负气不顾了;

    贞观还是年轻、负气,她想:这一份情感,要是变做负担,她真可以把它信手毁掉!

    然而,情又是这么简单的事吗?她和大信彼此互相印证了自己和对方多深……

    撕过的信,错叠成一堆,乱在桌上成几处小丘;她已经心酸手软,而完好待撕的,还有三、五束……

    11.

    就在这样身心倒悬的日子里,贞观接获自高雄寄出的一封陌生信:

    贞观小姐:

    吾于退伍之际,受大信嘱托,务必于返台之后,立即去信与你,为的是深恐贵小姐有所误会……

    大信请假期间,因单位内失窃公物,致所有人、事,一律待查,此为公事,不必明告。

    今详情已知,唯其身体忽转不适,故仍静养之中,待其康复,当可返台一趟,届时当可面告一切,惟请释怀与宽心。

    耑此;即祝

    安好

    张瑞国

    信初启时,贞观还长长吐了一口气,等看到后来,人又焦心起来,是放了一颗心,另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也不知人到底生有几颗心……

    思来想去,贞观给大信母亲去了电话,随后大信母亲丢下家中一切,冒着晖机难堪,独自飞了一趟澎湖。

    12.

    三天过去,当贞观数算着大信母亲几时回来时,她倒先接着他的一张纸片,像一把利刃,刺进了贞观的心:

    你这样做,我很遗憾!

    那纸片,她横拿不是,直拿不是,手只是嗖嗖的抖,眼泪刷的一下,落在上面……

    就这么八个字,没有称呼,没有具名……

    贞观抖擞着把两本册子寄还给大信。

    13.

    又一年的七夕,大信去了英国;贞观回到了布袋镇。

    晨光中,贞观终于回到故乡来。故乡有爱她的人,她爱的人;人们为什么要去流浪呢?异乡、外地所可能扎痛人心的创口,都必须在回得故里之后,才能医治,才能平复。

    贞观和大妗去了一趟碧云寺;在山上吃素饭、上早课;竟在山中住了十余日,贞观二人天天到后山摘花,提水、浇菜;

    这一晚是山中最后一晚,这一课也是最后一课;时间一直往前走,贞观坐身长凳上,只觉留恋益深:教字的师太念着字句,底下亦和声念起:“众生渡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

    似油抹过铜台,贞观那心,倏地亮了起来。

    岂止的身界、万物,岂止是世人、众生;是连地藏王菩萨,都这样的痴心不已!

    尾 声

    燕子飞去,蝉声随起,又是暑热逼人的天气——贞观这是三上碧云寺;

    路上遇一户人家,见个六十岁老妇,正在收晒着的菜叶,伊身边一个十岁男童,抱着竹箩立着。

    老妇不知与男童说了什么,那孩子丢了竹箩,跑进屋内,一下又捧出一杯白凉水。

    “你还是喝杯水;这个天气,连在家都会中痧!那外头就免讲了——”

    孩子将茶捧到她面前,他的眼神和脚步,一下牵疼了贞观的心;长这么大以来,她不曾喝过这样叫她感动的茶水;不止是老妇的好意,是还有这孩子做此事时的庄重、正经——她喝完最后一滴水,又递还茶杯,孩子这下一溜烟的跑掉。

    阿婆,我上山了——”

    “走好啊,下山再来坐啊!”

    下山时,天逐渐黑了;贞观走经山路,眺着一处处的火烛,耳内忽卷入一首歌谣曲调:

      哥爱断情妹不惊,

      有路不惊无人行;

      枫树落叶不是死,

      等到春天还会生。

      ……

     贞观觉得她整个人都抖颤起来,她小跑着步子,几乎是追赶着那声音:

      日落西山看不见,

      水流东海无回头。

      她终于跑到一处农舍才停;歌是自此穿出,庭前有一老妇坐着乘凉:

      ”阿婆——”

     贞观这一近前,才看清楚伊的脸:正是日前分她茶水的老妇:“阿婆……刚才那歌,是你唱的吗?”

      “这——”

     那羞赧有若伊初做新娘……

      “女孩官——”

      “不会,阿婆,这歌极好听——”

     贞观坐了下来,那心依旧激荡不止。

      “阿婆,你再唱一遍,好么?”

      “不好,不好,有人我唱不出来——”

    我是梦溪花开。

    读书、写字、摄影和绘画。

    愿做一名发现美的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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