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张三爷
大川回到张三房间的时候,张三已经在房间了。他正斜靠在椅子上,用仅有的一只手托着一个紫砂茶壶,嘴对嘴地喝着茶。壶虽小,却掩不住弥漫开来的茶叶的香气。这是一壶充满茉莉浓香的茶。张三的表情却并不如这茶香令人舒服。皱纹堆垒的脸上似乎挂着一层冰霜。
大川进屋后,规矩地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搓着手,眼睛望着张三。
张三又啜了一口茶,把茶壶轻轻托着,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这个穿了一身黑色棉袄棉裤的农村小伙子,虽看起来有些庄稼人的憨厚,两只眼眸却也时刻透露出精明。
张三问道,“下午可曾看到什么?”
大川道,“我本什么也不懂,只是瞎转了一圈。看了看牌九,麻将和骰子。”
“那你可曾看到什么毛病了?”
“我不曾看出什么毛病,但有几处,还想向三爷请教。”
“哦?你说说看。”
“那牌九桌上的胖子,在大冬天却不停地出汗。”
“胖人出汗本就是常见的。”
“是。可出过的汗如果印在牌上,就有些奇怪了。”
张三的表情似乎有一刹那的异样,旋即问道,“你是说他在牌上做记号了?你可知他做了什么记号?”
大川似乎被张三问住了,讷讷地说道,“我不认得他的记号,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做了记号。反正如果我要是跟他玩牌,码牌时,我定要好好搓一下牌面,牌边。”
“哦。那你还看到过什么?”
“我还看到了麻将桌上的那个女人。女人本不该到男人们的赌场中来,可她不但偏偏来了,而且还在不停地赢。”
“麻将本就是人玩的,女人当然也玩得。至于赢,当然是有输就有赢。”
“那本也是天经地义。就像在俺们村,喝酒虽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却也喝得。而喝酒的女人往往却更能喝些。”
“哦?那你可曾见这女人有什么毛病?”
“这女人我觉得也有毛病。我只是感觉她的手,动作虽缓慢,却每到她跟前时却又快得很。似乎不经意地掠过牌墙,却又似乎已经换了牌。”
“哦?!你可曾看清?”
“不曾。”
“哦。你可还看到了什么?”
“没有了。”
“嗯。那你可有什么问题?”
“是的三爷,我自觉此二人必有出千。以我尚能有所怀疑,三爷一定也会知道。可赌场为什么不抓他们,或者将他们赶走?”
张三不禁又是一愣。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可知这是为何?”
“小的实在不知,今天我想破头也不曾想清楚。”
“你能考虑这个问题,已很不简单,我的确没有看错你。”
“那他们果然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的还不只他们二人。”
“那为何却又不抓他们?”
“我在赌场这么多年,见过的老千也不在少数。他们只是些小鱼小虾。只要他们不搞大事情,就留着。他们的钱,不过是替我们老板存着而已。”
大川不禁暗暗吃惊。大川忽又想到李老实。李老实岂不也是看破不说破?说破了,再也没钱可赚。不说破,却反而有钱可赚。
大川静静地看着张三,等待张三接着说。
张三缓缓道,“贪中学问大的很。在这一行混的人,哪个人不是贪的。可贪婪之人,却也有大小之分。大贪可窃国,小贪也不过是鸡毛蒜皮。而出千之人,则应上可千窃国贼,下可千流浪汉。千即是千,绝无正义邪恶之分,绝不可有恻隐之心,妇人之仁。你出千之时,尚不知自己死活,更不可考虑其他之事。”
“老千出千,一辈子只能失败一次。而这一次就是你最后一次了。”
大川打断张三问道,“三爷,我不明白,既然如此凶险,为何老板要找我这样的憨人?让我去学千术?如果是为了维护场子里的秩序,您只需教我如何找他人的毛病即可,为何还要去学千术,去出千呢?”
“好。这其中道理,你自然不知。我且问你,你若是个不会游泳之人,如何看得出水中之人的技巧?自然不能。又比如说,哪天场子里来了出千高手,把所有人的钱都给赢走,场子却看不出他的出千手段,那场子就再也开不下去了。场子的名声自然也就扫地。只有学过出千的人,知道了出千的内中道理,方可去推断破解出千人的手段。”
大川仍有些不死心,问道,“三爷,那为何又会选中我?”
张三哈哈大笑,“你可知你有别人难比的好处?”
大川摇摇头。
张三道,“凡是老千,第一,相貌万不可出众,不论是俊美,还是高大,亦或是有什么奇怪之处。以相貌最为平凡为妙。你已占了这一条。第二,相貌平凡却不能脑袋平庸。心思不但细密,还能善于学习。上午从你摇筛盅的那几下,我就知道,你虽是个新手,却能极快熟悉赌场的筛盅。纵有运气在,你赢下那几把已是不易了。这便是第二点。令我高兴之处,便是你刚才所问的话。也已印证我对你的判断。”
张三此时的脸似乎已经有些温和,不再似之前冷冰。
大川问道,“那我们要如何做?您要如何教我?”
张三道,“当下最为要紧的事,便是晚饭。”
张三从桌子的抽屉中竟摸出了两块银元,示意让大川拿着。大川有些紧张地接过银元,看着张三。
张三接着说,“这两块银元是老板给你的。现在你就用老板给你的钱,去给我打半斤酒,买些猪头肉,自然也要给我买些王家的老豆腐。至于你想吃什么,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大川把两块银元揣进衣中,转身出了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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