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琼
远去的红肚兜让记忆回到七八岁,姥姥是那个年代最富有的女人。
姥姥有铜烟袋,铜顶针儿,有小银勺,还有很多铜板。这些我都不敢兴趣,也知道姥姥不会给我,我最喜欢的是姥姥席篓里的绿色绣花鞋,还有那个皱巴巴的缎面红兜兜。
姥姥见我跪在那儿看这看那儿,就把那皱巴巴且局部已退色的红兜兜撇给了我,“拿玩去吧。”姥姥说。
红兜兜是纯红色,也不是纯红色,因为上面还镶着一条寸宽黑边儿,还有一长一短两条黑带带。红兜兜还有股味道,有股远久和尘封的味道。
“这是谁的呀?姥,我小时候穿过吗?”我分明看出它有点奇怪。
姥姥笑笑不说话。
姥姥的那几样东西,我好像最不喜欢它,但我还是觉得我受了宠爱,就把它拿回家去,还用了大半盆的水洗了洗,还洗掉了很多色,用手捞着捞也捞不起来的红色,怪自己为什么洗它。
母亲说:那不是你姥的吗?怎么在你这?
我说:姥姥给我的。
母亲又说那是姥姥为闺女的时候穿的,她和大姨老姨小时候也玩过,但被姥姥发现后,就骂着她们夺回去藏了起来,再后来,她就没看见过。我怕母亲也来夺,就急忙背过身后,但母亲说着就继续捻麻捻儿。
我不懂什么叫“为闺女”,还是误解为小小女孩儿,可看上去这个红兜兜咋那么大。我还是想穿到身上看看会是什么样子,会有多好看,或是有多“难”看。
趁家里没有人的时候,我还是躲进里屋,试图着再穿,还没有穿呢,就被回来的母亲看见了,母亲打了我几下,抢下红兜兜,后来还和姥姥吵了一架,再后来,我再也没见过红兜兜。
我不知拿什么诱惑了记忆,记忆风涌而至,一晃又是十年,姥姥不能下地走路了,神智模糊不清地直说胡话。大姨、老姨急匆匆赶回来看她,她闭着眼睛和她们说,“她的红兜兜怎么找不到了,说那是她姥姥给她的,……”姥姥走了,母亲哭得最伤心。
这个绝不是记忆。当芳香的泥土犁着昨日的轨迹。是它们,加深我对姥姥的回忆,并喜欢上红兜兜的神秘,且给回忆画上一个红圈圈。
步入新时代,我也随大潮下海了,去商场里用琳琅满目装扮柜台,为那些曾经收敛的目光涂上点野性色彩。
突然有那么一天,另我很意外的发现了很多小兜兜,很多很多,各种颜色,而且它是在服装行列,并不是在针织品呀,等等那些小玩意儿的行列。
这次是记忆诱惑了我,我用它们把大大的布袋塞满,比姥姥的席篓饱满多了,可我算了算,还是没有姥姥的那几样东西昂贵。
回来后挂满一排又一排,怎么看都好看,我仿佛从它们传奇俊美的模样里,还看到了一种气节,一种流传于很久,甚至是千古、似神话故事那样让我喜欢的气节。
我突然又想起姥姥讲的瞎话,确切的说,应该是故事。但那会儿我听的时候,完全是混淆视听。可我又想起来的时候,马上就讲给了商场的姐妹们听。
“说杨贵妃呀长得好看,花看见她都打蔫儿;她还心灵手巧着呢,会裁缝。
说有一次,她和下人疯着玩,不小心抓伤胸脯,下人们吓坏了,怕皇上杀他们的头呀。杨贵妃就让他们取块江南上等丝绸来,就自己琢磨做成一小块遮羞布,挡在胸脯那儿,这块遮羞布就是这些小兜兜……”我几乎还原了姥姥的故事。
川流不息的顾客们,都奇怪的像这边看来,大人们看,小孩子看,男人们笑嘻嘻的看,女人们欣喜的看。
从大多数人眼里,我看不到他们对时代的追求阻隔了,更包括我。
从不解妈妈抢下红兜兜,到逐步我对“为闺女”的大概理解;当看到村里那些马兰花一样的女孩子把小衣服偷偷凉在门后时,我却勇敢的把它挂进阳光底下的黄瓜架,还在心里和自己说:怕什么呢?再到后来,姥姥神智不清时的念念不忘,似乎更让我对阻碍只增加了另一种神秘。
但我还是貌似犯了姥姥和母亲一样的错。
女儿周末去买书,顺便去了商场。在我看到她迈着步入青春的脚步走来时,我的羞涩感浓于任何人,恰似已无处躲藏。
她天真的眼神看着它们,我却用自私与无奈的眼神示意她不要看,不要问,也什么都不要说。 懊像我做的理所当然,卖的理所当然。后来,我借故偷偷的为女儿留下一件,最红最红的那件,也没想着会给女儿穿,恰似想留作纪念吧,但也只是偷偷,它未曾和女儿谋面。后来想想,我似乎只想为自己增加平衡感。
十六年后,女儿出嫁前的一天,我突然想起来那个红兜兜,并和女儿开玩笑说送给她作陪嫁。可翻便家里的角落,也没找到它……
远去的红肚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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