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风很大,吹到院子里落了一地的花雨。这是我在后院的第二十八天,来送饭的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看着那枝爬出墙头的桃花不禁笑出声来,冰凉的液体撒在地上。
顾杨,你要让我等多久?
小丫头手忙脚乱的收拾好东西走了,又是我一个人,分明疲惫的无精打采,一闭上眼睛又满脑子都是你和我说过的话,清醒的过分。
你说等你,等到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便娶我为妻。
十里红妆,满城欢庆。
从此白琼冠为顾姓,生死同穴,百世同情。
……
你说你明明说过那么多的话,我为何偏偏只记住了这几句?
小丫头又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院子,还带着脚步匆忙的娘亲。看见我躺在软塌上,又开始抽泣。
这是我被父亲关到偏院以后第一次见到娘亲,一进来便哭的我心慌。
“娘,白琼不是好好的,你又哭什么?”
她张嘴看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闭上了眼睛。
“白琼,白家要完了。”
娘亲走了以后已经是黄昏,晕黄的落日消失在山上,骤然没有了光明。
此刻的我就躺在凉席上,看着并不明显的月光,夜深人静,倒是胡思乱想的好时间。
娘亲的话像一根刺一般,插在心上,不能拔不敢动。我甚至不敢去细想这些话背后的关系。不敢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我的原因……白琼
我在后院的第三十天,皇帝驾崩,新帝继位。白家被贬,发配泉州。
我不想走,顾杨。万一你找不到我了该怎么办?
白家要走的那天,父亲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短短一个月,那个精神矍铄拿起棍子打我的中年人现在就像老了十岁,连说话都没有了中气。他看着我叹了口气,最后转身上了马。
我突然向他跪了下来,“父亲!”他顿了顿,“女儿求你告诉我,顾杨在哪里?”
周围的人神色惊恐,娘亲一把捂住我的嘴。“白琼,新帝名讳不能乱叫的!”我愣在原地,父亲转头骑着马走远。也不知道怎样被拽上了马车,只记得,路上的桃花开的正艳。
顾杨顾杨,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想要努力回想起顾杨的脸,可我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初见的顾杨。
那时候弟弟刚刚出生,整个白府都把重心放在新生儿上,父亲高兴连我都可以一个月不去先生那里上课。
我是在后山发现的顾杨,穿着破旧的衣服,嘴角破了一个口子。躲在山上哭。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
“你哭什么?”他一抬头看了我一眼,未擦干的泪水,还有恨。随即他便笑了“没什么,庶子不受宠罢了。”仿佛刚才的眼神只是我的错觉。我在他身旁坐下来,“我也是家里不受宠的孩子,是不是都一样?”
他笑笑“是啊,都一样的。”我连忙握起他的手,一个人在府中待的太久,就会渴望同伴。“我叫白琼,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抽回手,看看我的脸,“顾杨。”
后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我见到的顾杨每一次都会添上新伤。他和我说家中嫡子仗势欺人,父亲又不管不顾,便会经常受伤。我每次继续问下去他就闭口不谈,明明不像一个温柔的人,每次和我在一起都温柔的不像话。
当时我以为那是喜欢,现在我想或许只是一种伪装。
到泉州已经三个月了,这里的空气潮湿的让人烦躁。感觉身体越来越差劲,每天只想着好好睡一觉。
幸亏父亲不在禁我的足,不然在那个小院子可能真的会郁闷到死。明明是白府的大小姐,我倒是比好多世家子弟纨绔的多,就连我的弟弟都笑我该嫁不出去了。
我笑着揉揉白竹音的脸,“八岁的小孩子懂什么!”看着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一转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顾杨,我认识你八年了。
眼泪进到嗓子里,突然就咳嗽起来,咳的嗓子疼。终于停下来,我偷偷将手绢攥在手心里。
竹音眼尖一把抢走了我的手绢,一打开红的刺目。
我看着竹音的脸,惊讶惶恐还有愤怒。看来这件事要瞒不住了。
顾杨一定不知道,我小的时候身体就不好,父母为我上山求了签。
难戒与君相思意,红尘苦短偏长情。
下下签。
小时候心脏不好老是喝药,父母亲心疼我不想做的事从来不勉强。除了读书礼仪非学不可,就连女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身体好了些不怎么吃药,但是过两天都要让大夫检查一次,就是被关在小院子里都不曾断过。
我从小到大父亲都不怎么骂我,不同于竹音管的严,我就连用砖头砸了隔壁刘家小子的脑袋,都不会挨骂。唯独只有那次,我偷了户部账簿给了顾杨,父亲气的操起棍子就要打我。最后没下得了手,把我关到偏院反省。
我连累父母诸多,害得白家发配泉州。就为了一个顾杨,落得我如此凄凉,他却连一句真话都不曾和我说。
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竹音告诉父母我吐血以后,好像又回到被囚禁的日子,又是那个做事慌慌张张的小丫头来照顾我。不过这样也好,夏天到了我也懒得动弹,一整天睡在床上。有时候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一转头小丫头趴在桌子上睡着,屋外的月光明亮又晃眼。
有好几次我好像听得到娘亲的说话声,叫那个小丫头把东西拿到太阳下面晒晒。一会又听见娘亲压抑的抽泣声,反复的念着“白琼,白琼。”
我实在起不来,便又闭上了眼睛。做了好多梦,梦见好多事,从小到大,从京城到泉州。唯独没有顾杨。
后来的梦里,终于有了他。穿着大红的喜服匆匆忙忙的,我说,顾杨你要去那里。他没有回头,骑上枣红色的马被簇拥着往外走。一眨眼牵着一个绝美的女子走向我,他说,“白琼,这是我的皇后。从此我坐拥天下,她便冠上顾姓替我掌管后宫。我们生死同穴,百世同情。”
“恭喜……”他连一句恭喜都没听我说完,就不见了踪迹。
一睁眼已经是白天,我扶着墙站起来走到门口。外面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进来,看见我连忙扶住“小姐,你怎么下来了?”
“外面在干什么,这么吵?”
“这个呀,新帝封后,娶了丞相的幺女。今天大赦天下,所有的犯人都被放出去了。小姐,听说这新帝命京城所有街道铺上红绸,国内大小官府挂上红灯笼,普天同庆呢!”
我笑笑,“他这是,要给心爱的人十里红妆啊。”
顾杨,真好。你许给我的最后全都兑现给了她,或者你一开始就是想说给她听的?你倒是……潇洒。现在你功成名就,让她母仪天下,那我便祝你们百年好合,不离不弃吧……
白府的红灯笼悄然换成了白色,从此泉州百姓再没有见过那个在天桥下带着一个慌慌张张的小丫头听戏的小公子。
不恨年岁短,只怨苦情长。
番外
昏黄的烛火摇摇晃晃,顾杨看着烛火突然就想起来那个笑起来傻傻的女孩子。“烛光,白琼”他笑了笑,还真的有点像。
“皇上,该就寝了。”福公公来叫他时,顾杨才发现他一个时辰连一本折子都没有批。满脑子都是旧时的回忆。
“福叔,你还记得白尚书家的那个女儿吗?你帮我查查现在怎么样了?”福公公想了想说,“回皇上,那个女孩好像从小身体就不好。去年白知府上折子来希望回家乡一趟。好像是殁了。”
顾杨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笔,“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六月,封后大典的时候。”
“好了,回朝阳殿。”“今日皇上要侍寝吗?”
“不用了。”
白琼,来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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