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字/真我风采 1：

阿成不是我的朋友。

但别人都认为我们是朋友，至少认为我是他的朋友，因为每每阿成有难处，他总会来找我。在他略显凄凉的眼神里，我实在无法将自己对他的鄙夷升华。借着昏黄的月光，在我言不由衷的安慰中，他把一肚子苦水向我倾倒。如果这时候有点酒，再来点花生米凉拌菜什么的，于他而言，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了。

曾经有一次，边喝边苦诉，从晚上七点多一直喝到第二天凌晨，他整整喝完了一斤白酒。我陪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扯，尽量说些让他听起来感觉温暖的话语，目的倒不是因为我真的对他好，只是因为怕他喝多了，发酒疯，打我。他曾经对我说，三年前在他二叔家喝酒，因为喝多了，甩了他二婶一耳光。我不信他会如此作为，在我眼中，他至少算半个文化人，因为他上过高中，尽管才上一年就因为半夜三更偷学校食堂的东西被开除，不得不辍学回家。

“我对二婶早就心存怨恨，八岁那年，我摘了她菜园里的一根黄瓜，她硬是狠狠的照我的屁股打了一顿，我一个小孩，屁事不懂，不就嘴馋，摘了一根黄瓜，至于吗？何且我还是她亲侄儿。六天之后，我看二婶和一大帮女人坐在村口闲聊，我妈也坐那里，我大声对我妈说去外婆家玩了，晚上就住外婆家不回去。外婆家隔壁村子的，离我家很近，大约十多分钟的路程。夜里，我骗外婆说到外面捉蛐蛐，趁着夜色，偷偷返回，一口气扒光了她菜园里所有的黄瓜藤。第二天一大早，当我从外婆家回来，从二婶家门口经过，看她站在自家门中，用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天，破口大骂，那样子，真过瘾。”看得出，他对自己儿时的英雄事迹颇感自豪，虽然早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当他对我说起当时的情形时，却仍然记忆详实，深刻。如同发生在昨天。

按说我与他从未发生过争执，就算偶尔彼此意见不合，也对他谦让有加，想必他不至于会喝多了酒借着性子打我，尽管如此，但我还是努力提醒自己，尽量对他装着多些客气。其实我是不喜欢他的，不但不喜欢，甚至有着深深的鄙视。但我却不得不一次次接纳他的到访。我们是老乡。他的姑妈是我的邻居。从小，在所有的乡亲心中，我就是一个懂事听话乐于帮助别人的孩子，长大之后，我的名誉愈发得到巩固。我不能因为他，而使自己的名声得到破坏。听说有一次，他所租住的那片小区因为电线老化发生大面积火灾，还烧死了两个人，我暗自庆幸，殷切祈祷他便是遇难者之一。如此，我便可以摆脱来自他的困扰，并且对我们以往的情谊并无半点破坏，那样子多好。

一别数年，前年春节回家，听乡亲们说，阿成混大了。开着长长的，乡亲们叫不出名来的好车，带着一个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得到的，好看得不得了的年轻女子回来了。那小子，果然验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父亲说起这些的时候，茫然的目光也有些微微的动容。在他心中，从小令他骄傲的儿子如今混得与一个从小便不被人看好的坏小子却相差甚远，我让他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微微一笑，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我对阿成的发家史并无兴趣。凭借那些他频频到访的日子，从他口曾不止十一次吐露过想要发财的种种途径看来，想必他的发家也与脚踏实地拼命打拼并无多大关联。我完全有足够的理由对他产生鄙夷。我知道，我那可怜的自尊已经在身体里爆炸，产生了无数枚由虚荣做成的因子，它们象蚕，竟把我的心当作了桑叶吻遍。是的，他的风光让我很不是滋味。我简直有些耿耿于怀。纵然如此，但他至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且还活得足够滋润。不管他能风光多久，至少曾经如此这般的光鲜过。仿佛那个曾在我耳边唠叨着一些对生活不满，对命运不公的人与他从来就素昧平生。

2：

阿成真的不是我的朋友。

我对着电话那端正声的说道。

可他说你是他的朋友。他上个月说把我表弟带到他公司工作。结果，我表弟才去十二天，就向家里要八千多块钱，说用生活费。他不会是骗子吧？

我瞬间对阿成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实在能耐，竟能找到我初中时关系最铁的同桌。

他到底开什么公司的？

同桌在电话里问我。

我对他的现在了解得并不多。你要叫你表弟多留点心眼。刚刚进入社会的大学生，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小心上当受骗呵。

我对同桌说。

好吧，我相信你，马上打电话，让表弟凡事多留心。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的，当然，我们还是朋友。虽然我们这些年来从未往来。

同桌在电话那端一笑，挂了电话。

3：

累了，想躺会儿。

百般无聊的打开电视，看看新闻。

新闻里说，某省上个月又端掉了一个今年以来最大的传销团伙。抓获了团伙骨干数名。并将其名字一一公诸于世。还好，那其中，没有阿成的名字。

希望他一切都好。

那一刻，我竟然涌起了对他无限的思念。

你在他乡还好吗？阿成，我的朋友。

虽然不是朋友，但从此，可以试试，我们，做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