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经城门看守验查之后,一路向北而行,马蹄笃笃声中,坐在马车内的惜染看着手中的一块圆状暖玉,上面雕着异兽,据说是上古神兽白泽,惜染抚摸着这块图纹罕见的美玉,眉间的思绪悠远而绵长。
遇见他之前,她便已经听过无数关于他的传说,百年世家嫡子,当今皇后娘娘的弟弟。三岁能文,七岁辩过翰林学士,十岁曾被委任国使前往他国,将他国使者辩的哑口无言。圣上青睐,特赐予一块白泽暖玉,誉为白泽再世,并封为邑湛侯。
这样的人,自然得京城无数闺中少女芳心暗许。
惜染亦是其中之一。只是,与京城里的那些贵族小姐比起来,她的身份委实卑微的可怜,父亲是北疆守卫多年,才被勉强封成的寒武将军,不过五品头衔,还没有功名,因北疆没有战事而请求回京,那时候回到京城,那些高官家里的闺阁小姐们都对他们一家明里轻笑暗地里嘲讽。
惜染虽有小姐的派头,却全无小姐的德行,娘亲早逝,爹又不常管教她,因此常常女扮男装带着丫鬟出门玩乐。
那天风光正好,听说延安寺里梨花桃花纷纷开绽,很是迷人眼,她和丫鬟从延安寺隐蔽的小门进入,一路赏玩,却不知为何,诺大的延安寺,人影不见,静谧非常。
她与丫鬟两人误打误撞终于摸到上香之处,迎面而来盛大的行仗,抬眼望去竟是宫里人,寺里僧人整齐划一的站开,令一袭男装的她们站在那里显得很是突兀。
领头的宫女瞅见她们,便是尖利的呵斥,原来今日是皇上最宠的妹妹悦灵公主来上香的日子,闲杂人等通通回避。悦灵公主大怒,不由分说令人将她和丫鬟被视为别有用心抓起来,惜染刚与父亲回京,不知还有这些规矩,害怕此番连累家人,当下磕头解释,寺里僧人有人出面说情,却依旧没有换来悦灵公主半分松动与怜悯。
正当被押下去之际,却听一道温润好听的声音传来:“我竟不知佛门清净之地,也这样热闹。”
话音刚落,四周为之一静,宫人们行礼,连押惜染的宫人的手劲也松了松,悦灵公主脸上掩不住的欣喜,在身边的宫女轻咳下勉强维持着皇家体统,声音温柔如水,粉面含羞:“侯爷竟也来延安寺上香?这天色甚好,花开的甚美,不知待会儿,侯爷你可有空一起赏花?”
惜染抬眼看他,只见他不着痕迹的退离公主些许,俊秀的眉目波澜不惊,语气淡淡道:“公主之邀,容与之幸,然容与有要事在身,并无此风雅之心,怕是要辜负公主美意。”
他竟然就这般拒绝了公主的美意!
惜染有些感叹。
不知是否她的目光过于明晃不加掩饰,他目光一转,登时目光相对,被那清亮的、洞若观火的眼眸一看,惜染竟觉得莫名紧张,心砰砰几乎要跳出胸口,慌忙撇开头。
“公主,这两人如何处置?”押她们的宫人问。
公主表情不悦,没有说话,她身边的宫女道:“故意挑着这个时段进来,行为鬼祟,居心不良,先押去牢里,令京兆尹严刑审问一番。”
未出阁的小姐被抓去牢里,即便出来了也不知会如何编排!
丫鬟眼眶的泪水打转,惜染神情怔怔。
“登徒子?”他出声反问,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人耳际:“我看着倒是几分眼熟。”说罢迈步过惜染面前,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发带,青丝千垂,露出女儿娇态。
公主面色沉的更加厉害:“她是谁?”
众目睽睽之下,惜染不知所措。
他面色波澜不惊:“出府时方听母亲要见我,想不到这般急,特派身边的婢女寻我。”
公主面色稍霁,惜染灵敏,立即装作很认真的模样:“侯爷,夫人知晓你要到延安寺,有话托我带给你。”
话说成这样,公主的人也不好再拦,由着几人走至隐蔽处说“家事”。
然而梨花林里,洁白的梨花随风飘落,落在他与她的发丝与肩上。他将他随身玉佩解下,说可凭此玉佩离开。
“延安寺多是皇族贵戚上香之处,规矩甚多,稍不留神便会被治罪。”
修长玉润的手,养尊处优,他心里洞悉一切,却没再说其他。
她握住那块暖玉,回过神时,他的身影已经远去。
也是这一天,他进入了她心里。
容与。
“惜染。”爹的唤声打断惜染的思绪,爹说:“你可想好,真的要嫁于他?”
惜染微笑点头,爹微叹一声:“当初他名动天下,他瞧不上你,如今,他家被贬,他也落马撞伤脑袋,据说还是个神志不清的傻子,女儿,你何苦痴情于他?”
惜染神色不动,只是微涩道:“当年爱慕他的贵族小姐有那么多,又怎么轮的到我入他的眼?如今他家败人亡,他也痴傻了被贬北城,我想,总该轮到我了。”
“痴儿……”爹无可奈何一叹,目光落在她手心里的玉上,只道:“罢了,罢了。”
马车碾转几夜终于到了北城,北城里四季寒冬,此时亦是大雪纷飞,处处银装素裹,马车不能再往前走,惜染披着深衣大裘,一步一个鞋印,不远处有人指指点点,她恍若未闻。
于落满雪的别院里看见他,依稀是她思恋的眉眼,只是没了当初睿气,见了她,便咧嘴笑开了脸。惜染微笑,抬手拂开他发丝上的雪,轻轻呢喃:“容与。”
梨花泽泽远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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