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停歇的风
永不解冻的冰
形单影只的桅杆
高昂的帆
目标是
航行到落日之外
航行到
所有星辰之外
之外的之外
去追寻，去发现
扬起帆，向前，永不低头
这艘老式木制帆船，已远至无人到达的航路。
沿途的风光越发奇丽。
浓聚的星云体如同山川绵延不绝，看不到尽头。
星云体透射出诡丽的光芒，照亮整片星域。
有时，可以透过星云体，见到内部包裹的木船残骸，如同琥珀中的昆虫。
甚至连对面甲板上的船员都隐约可见，让人禁不住想挥手致意。
在这片星域中，分布着多个未知的极点。
极点的引力相互作用，引导星云物质流动，形成了航道。
航道中，上层稀薄的星云物质，形成了星际风。
下层浓稠的星云物质，则如同海浪一般，可以托起船。
远离极点的航道，航行安全有序。
往来星域的快船商队，也因此成行。
一但接近极点，引力交汇处的乱流，则会不时形成猛烈的引力风暴。
而更接近极点处，星云物质凝结成冰晶。
闯入者稍有不慎，就没有任何退路。
这艘不知天高地厚的木制帆船，正是以征服其中一个极点为目标。
此时，船的前方，星云体开始出现扭曲，星云物质在乱流中涌动。
船员们收起帆，一头闯入引力风暴中。
狂风巨浪下，帆船剧烈颠簸着高速前进。
船的四周，一个个五光十色的星云体飞速掠过。
船舱里，捆得紧紧的箱子在晃动中松开。
为了防止东西四处掉落，船员们只能忙着将箱子一遍又一遍地捆紧。
更让人头痛的是，用作燃料的煤从袋子里滚出来。
弄得下层甲板到处都是煤渣。
煤渣混进了涌入船舱的星云物质，堵住了排出的水泵。
这些星际水手们，只能一桶桶地将海水般的星云物质泼出去。
他们就这样苦中作乐，光着上身，一边唱着歌，从早忙到晚。
“这算什么！”
他们还这样相互打气。
连续几日，大风刮个不停。
甲板上的船员更是辛苦。
随时都可能被风刮倒，走路得小心翼翼地扶着栏杆或绳索。
一不留神，就会有东西被刮跑，再也找不回来。
这一天，大副上甲板去割开缠成一团的绳索。
结果手里的小刀被风刮走。
那是大副心爱的小刀，他气得要死。
之后他只能诅骂着星际风，空手去把那些缠住的绳索解开。
当时，气温已经很低。
在甲板上忙碌了一阵，大副脸都被冻坏了。
等回到甲板下，他脸色铅青，上面一块块醒目的白斑。
那模样十分滑稽，水手们见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到了夜里，天光暗下，气温越来越低，已接近零下60度。
木质船体开始冻结，整个晚上，船体不时发出枪响一般的声音。
凌晨时分，大副又上甲板巡视。
寒风扑面而来。
风中带着雪屑，大副几乎睁不开眼。
甲板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足足有三厘米厚。
一阵狂风吹过，大块的白霜从收起的帆和缆绳上噼哩啪啦往下掉。
大副小心翼翼地避开掉落的白霜，来到前甲板。
一名船员正在刮掉操舵轮上的白霜。
他的手套、胡须、眉毛上，全都是冰碴子。
大副跟他打了招呼，又抬起头，向瞭望台的瞭望员挥手。
对方也用手势表示没有异常。
突然间，风暴减弱，四周升起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大副警觉起来。
他凑到船头，仔细张望。
前方一道亮光闪过。
大副眯起眼睛细看。
“有浮冰！”他大叫道。
很快，所有船员做好了准备。
这艘坚固的木船，无畏地穿过星空，闯入了浮冰群。
船的四周和前方，飘浮着无数巨大的冰块。
放眼看去，眼前全是蓝莹莹的巨冰。
此时，天光已亮起，星空中，光照黑白分明。
船的正前方，是明亮耀眼的白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
而船后一侧，还是完全的黑暗。
在明暗交界处，从黑暗变为暗沉的铅灰色，再到亮一点的深蓝。
深蓝一点点变淡，最后融入光亮中。
亮处的浮冰群，美得让人窒息，如同身处冰雕的宫殿。
但在暗处，奇形怪状的浮冰显得格外丑陋可怕，如同漫漫长夜里的鬼影幢幢。
船员们震惊于美景的同时，又不由得心生畏惧。
如此干净明丽的景象，虽赏心悦目，却又在人心中投下层层阴影。
几小时后，天光完全亮起，久违的阳光将甲板晒得暖洋洋的。
趁着阳光明媚，船员们纷纷上甲板铲雪。
甲板上的积雪如果不及时清理，很容易让人滑倒。
而且，积雪的重压会让甲板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甚至会让甲板出现裂缝。
气温已升至零下19度，甲板上的船员都觉得热，干活时只穿了一件单衣。
桅杆和护栏上干净的积雪，被小心地收集起来，送到厨房，化雪做饭。
有了清冽的雪水，厨师也特意为大家准备了满满一锅汤。
干完活后，船员们匆匆涌入船上的餐厅。
厨师早早地将食物端上桌。
热腾腾的小圆面包，黑麦面包叠在一起。
发酵过头的热蛋饼、腊肠随意堆放在一边，都是任意取用。
船员配着滚烫的咖啡或热巧克力，大口大口地嚼着。
堆起来的食物转眼间就消失了大半。
当然还有雪水煮成的一大锅汤。
这一锅浓浓的肉汤，里面放了大块的土豆、胡萝卜、卷心菜、豌豆、芹菜、苹果和梅子干。
船员们喝得畅快无比。
一些雪地犬在餐桌下钻来钻去，找寻食物，动作娴熟。
船上倒处都是雪地犬来来去去。
为了让它们精力充沛，每天都喂它们足够的鱼干和干肉饼。
但有些狗就是喜欢换换口味，总是溜进餐厅，在餐桌下觅食。
大部分船员也喜欢和它们分享食物。
雪地犬是船员忠实的伙伴，是星际航行中不可或缺的依靠。
它们在船舱的每个角落不间断地巡视，帮助船员及时发现船舱里的漏洞。
只要听到狗在船舱深处突然大叫起来，木匠就有得忙了。
在船上，雪地犬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定期检查罐头仓库。
罐头的保质，对预防坏血症和太空病至关重要。
为了让这些尽责的雪地犬休息好，在甲板上专门为它们搭了一个棚子。
雪地犬的毛皮厚实，习惯较低的温度。
阳光强烈温暖的日子，它们反而不舒服，都躲在棚子里乘凉。
等气温降下来，它们才又活蹦乱跳。
在航行期间新出生的小狗，更是特别喜欢受冻。
夜里，不管气温多低，小狗们都不会挤在棚子里睡觉。
它们就爱在冰天雪地的露天甲板上蜷成一团，呼呼大睡。
夜间在甲板巡视的船员，常常用这些毛茸茸热乎乎的小家伙来温暖冻僵的双手。
船进入浮冰群后，开始浮冰只是薄薄一层，轻易就可以用船头破开前行。
但越往前，浮冰变得越来越厚。
时不时，遇上坚固的成年浮冰挡在船前，只能绕行。
再继续深入，更多坚固的浮冰聚在一起，完全挡住去路。
船无法转向，只能一次次地前进后退。
反复冲击前面的浮冰，将其破开，才能勉强前进一段。
航行的速度越来越慢。
闲下来无所事事的船员，一遇上好天气，就忙着给发芽的土豆去芽。
艳阳高照，气温又升高了几度。
也就这几度，让船员热得难受。
一个个脱光了外套，光着膀子在甲板上削土豆。
就算光着膀子，大滴大滴的汗水也直往外冒。
之前老说不舒服的寒冷，现在反而想念那种冷的清爽。
忙活了一天，甲板上全是土豆的碎皮和清香。
温度升高，船上的淡水会消耗更快。
反正闲来无事，船长又安排人手补充船上的淡水。
船员们找到一块大小合适的浮冰。
先撒下渔网，网住浮冰，再慢慢吊上船。
接下来，大伙儿在甲板上将浮冰团团围住。
先是用长锯，再用凿子。
冰屑一阵乱飞。
浮冰被分成不大不小的冰块。
最后用铁钩拖着，一块块扔进淡水舱。
直到淡水舱灌得满满当当。
当天，削了一堆土豆，又有了充足的淡水。
于是晚上做了一顿土豆炖肉大餐。
船员们放开大吃，最后撑得几乎走不动路。
之后几天，削土豆的热情也丝毫未减。
船员们热衷于削土豆的这段时间，随行的科学人员则忙着清除船舱里的积冰。
室内的潮湿空气，接触冰冷的外舱壁，会凝结产生积冰。
积冰会躲在每件家具的后面，甚至将书架上的书冻上。
升温时更要留意。
一旦积冰融化成水，流到纸张上，很可能让重要的文档成为一堆废纸。
科学人员通常用凿子凿下积冰，再装到桶里。
清除完积冰，科学人员也不会有闲下来的时候。
只要有时间，他们就都在画个不停。
科学人员个个都精于绘画。
所有研究项目。
不管是星云，生物，气象，风景，冰貌，都要用画笔来记录。
首席科学官几乎每天都去甲板上，绘出当日所见星域全景。
这是个苦差，他却乐此不疲。
每天早上四点，他准时带着画板上甲板。
这时甲板上很冷。
画不到一分钟，手指就会冻僵。
有只雪地犬每次都跟着科学官，好奇地站在一旁，一直看他画。
科学官也正好时不时用雪地犬热乎乎的身体来温暖冻僵的双手。
就这样，日渐平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终于有一天，在浮冰前方，一座冰山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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