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精英集训（二期)
1
外滩
那晚的月圆圆的，像一颗明珠，嵌在东方明珠塔的顶上。何清正举着手机寻求最佳的角度，却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哦，对不起，请原谅！”何清连忙低头致歉。对面却传来一个声音：“何清，请问你是何清吗？”
何清绝对不敢相信，在这人潮拥挤的地方也能遇见熟人？他抬头望了又望，竭尽所能也想不起她是谁，只是借着月光和灯光，那容颜倒还有点眼熟。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秋，秋儿啊！”
一说秋儿，何清的心就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的疼，用家乡话对她说：“原来是你，你怎么是在上海？不是在河北吗？”何清问小秋，又仔细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在月光和灯光的辉映下，基本可以看出眼前人的模样，她确实是小秋，只是和以前相比有了一些变化。她胖了，脸圆了，梳着齐耳的短发，像顶着一块切得平整的柚子皮，不过她的肤色还是那么白。她说话了，声音还是那个难忘的声音：“是我！他的老家是在河北，只是我们现在都在上海打工。”她说的是家乡的下南话，只是她的舌头明显生硬了，或许也是因为太激动。
在这熙熙攘攘的异乡，谁也不会想到有这么巧的遇见。何清的手都攥得紧紧的，如果不是因为四周有那么多人，他一定会激动得伸出手去，揽她入怀。
2
想起在中学的时候，小秋还是坐在何清前面的同学，何清的心里一直都很喜欢小秋。他对小秋的喜爱，写在脸上，写在眼睛里，写在悄悄关注的相遇时又慌乱躲闪的目光里，还写在他脸上的红红的羞涩里。
她是个美丽乖巧的姑娘，高挑的个子，白静的肤色，梳着一条马尾辫。深得同学喜爱的是她温和的性格，她从来都没有和谁红过脸，学习也是勤勤恳恳的。只是毕业那年她中考落榜，家境不怎么样的小秋没有办法复读，就回村当了一名幼儿园老师。就在刚刚当老师的第二年秋天，一次到省城，小秋和另一位姑娘一起失联，有人说她们应该是被拐卖了。
那件事情轰动一时，家里人发动了所有亲戚朋友，耗尽最大的努力找了十多年，才知道她们被人贩子卖到了北方某省的山区。知道小秋出事的时候，何清难过极了，他的心真的很疼很疼，她的音容笑貌挥之不散，他是那么喜欢她，可是他还没有机会向她表白，就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再想到她可能遭遇的种种可能，何清就心疼到颤栗，痉挛。
那些年，何清一直把小秋放在心里。大概是在他二十几岁的一年，有一位从北方某省来的大学同学说邀请他去北方看看，平时不怎么贪玩的何清，一听到同学所在的就是小秋被卖去的那个省，就马上接受了邀请。
何清到了同学家，一有空就到村子里东走走，西瞧瞧。一天，他竟然看见一位女子在一扇门的门缝里向他招手。何清走过去，女子跟他说：“大哥，你是本地人吗？”
何清回答：“我不是本地人，我是南方人，到朋友家来散散心的！”
“大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何清的心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他感觉这个女子不一般。
“嘘……”女子的食指压了一下嘴唇，接着用小小的声音说，“我也是南方人，是被人拐骗到这里来的，今晚上九点你再过来，给我带一支笔来，到了咳两声……请帮我把信带出去。救救我……”
何清瞪大了眼睛，他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好像是在做梦，又好像是进入了某部电影的情节，他惊得手心都出汗了，他的心还在突突地跳动。
那天晚上，何清说要和同学出去散步，就一起来到白天那个地方。何清说想找个地方解手，让同学在那里等一等，自己得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同学说好，何清就溜到了白天遇见姑娘的门前。他咳了两声，姑娘说：“大哥，带笔来了吗？”
“带来了，给。”何清把笔塞了进去。
“好了，这里不能久留，你明晚这个时候再来，到了咳两声。”
何清压低了声音说一声好，转身就走。
第二天晚上，他还是像头一天晚上一样要出去散步，按照约定拿到了姑娘给的一封信。他把信塞进兜里就赶紧走，回到住处躲到厕所里才敢拿出信看仔细收信人的地址。原来，那个女子是西南邻省的一个姑娘，她让何清帮她把信捎到她的家里去。何清把信藏进了行李中，第二天就向同学告辞回家了。
何清把信送到姑娘给的地址，是姑娘的父母收了信。那对老人正因为女儿的事悲痛欲绝，得到姑娘的信就感恩戴德，连连致谢，并恳请何清留下姓名和地址，他们说要是不嫌弃就把姑娘许配给何清，如果何清不想娶得到他帮助的大女儿，也可以娶姑娘的妹妹为妻。何清连连谢绝，他说他愿意帮忙送信是出自真心的不需回报，至于婚姻还需要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切不可为了报恩而让谁跟谁结婚。姑娘的父母听了何清的话，更是感激不尽。
一个月之后，警方成功地解救了那位姑娘。何清收到姑娘致谢的信息，真是百感交集，在为姑娘成功脱离苦海而高兴的同时，他更加想念小秋了。特别是在月明的夜晚，那种思念更为强烈，他会抬头问月：亲爱的月亮啊，你能照亮整个九州，你知道我思念的姑娘在哪里吗？她还好不好？
不知道多少个月明风清的夜晚，他何清多么想那位美丽的姑娘就在他的身旁。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父母也不太有钱，她流落在外面的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他希望他能给小秋带来幸福，可是小秋还没等到他的表白就……这就是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痛！如果还有如果，他希望他能够快点见到他一直忘不掉的小秋。
可是，没有如果。他一直都没有小秋的消息。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的催促不断，何清才和邻村的一位姑娘结了婚。
小秋的家人也一直找不到她，直到一起被拐走的同村女子叶红得到解救返乡。
警方是从叶红提供的信息顺藤摸瓜，花了几年时间，才把小秋解救回来。
当初被拐卖的时候，小秋才十八岁。到获救踏上回家的路，她已经是两个儿子的妈妈，据说那年她最大的儿子都开始上中学了。小秋回到熟悉的家乡，感觉又是陌生的：乡音未改，可是她亲爱的奶奶不在了，哥嫂已经成了家，自己在家里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更重要的是，回到娘家的小秋又忍不住想念两个孩子，母子连心啊！
回到娘家不到一个月，小秋终究还是告别了父母哥嫂，自己回到有了她两个儿子的家，因为她实在是丢不下两个孩子。离开孩子的妈妈，无时不刻不在牵挂，小秋做梦都能听到孩子的呼唤！
小秋走了，她回乡的那个月，何清在省城的饭店里当大厨。小秋回乡的时间不长，何清自然是没有遇见，但是他还是在同学的口中知道了小秋曾经回来过。
他轻轻地叹息，心却揪紧了的疼，只是强忍着心疼的泪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他没有哭并不等于不伤心，只是他把想流下的泪都咽到了肚子里。
小秋走后的日子很平静，何清的心也很平静，他终于开始相信宿命。他开始相信，每个人的姻缘都是天注定的，任他一生去追逐，最终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或许，他和小秋再也不会相遇了，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或许缘分只让他们相识，其余的都不可多得。
心静的何清，自然会把心都放在家人身上。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关于小秋的记忆，也在这月的一轮回更迭中渐行渐远，渐无痕……
3
都说人生就好比一部没有彩排的戏剧，只是悲喜难料，今天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会遇见什么。就比如，何清在前一分钟都没有料到，就在那不经意之间，他就戏剧般遇见了自己曾经苦寻无果的小秋。四目相对，真是悲喜交加，何清就定定地望着她，她不再是当年少女的模样，但是有一种成熟的美，善良的美，动人的美。她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为这在异乡神奇的相遇。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时过境迁，两个相遇的人又如何回到从前？再说了，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他现在可是有妻有女的，他青春少年时的爱情都未曾表白，小秋她又怎么知道？
何清跟着小秋慢慢走下河堤，两位老同学边走边聊。
“何清，你是为什么来的上海？”小秋问。
何清回答：“公司派我过来培训，明天就回去了。你呢？在上海做的什么工作？”
小秋说：“大的儿子已经结婚了，儿子儿媳妇都在这边，他也在这里开车……家里没什么人了，我也就跟着出来了。现在，在一家物业公司，看监控……”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当年不曾有过什么遭遇。
何清笑了笑，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他是真的为她高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小秋同学，请问你这些年还好吗？”
小秋愣了一下，说：“还好，他对我还是挺好的。”
何清心里想：“那算什么好？如果不是他，你或许会过得更好。”不过，他还是这样对小秋说：“那就好！小秋，老同学难得一见，我加你微信吧！这样就可以让你看看咱们班的同学们了，大家都挂念着你呢！”
4
一转眼又是几年过去。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元宵的花灯缤纷多彩，老婆给何清盛的那碗汤圆甜滋滋的。一家人吃饱喝足，女儿何小倩在房间里读书，老婆又去跳广场舞了，村里的文艺活动也挺丰富。
何清坐下来，掏出手机想去同学群发一个祝福，却看见大家纷纷向小秋道喜：“祝贺小秋幸福升级！”视频上那个年轻的奶奶，不，那个年轻的姑娘面带笑容。在何清的眼里，她还是当年的姑娘，他梦里永远的姑娘，永远都要祝福她……
外滩的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