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聚的同学会上,朋友互相嘘寒问暖,说着三年各自的变化,我坐在一个角落,脸上装出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我没有低头玩手机,也没有整理自己的发饰或者去补妆,穿了一套不太适合聚会的黑色西服套装,静默地看着每一个人,然后跟着他们嘻嘻闹闹。
一个瞬间,老班长站起来,吆喝大家右手都举起酒杯,我左手拿着杯子,大家把各自的酒杯和我的碰撞在一起,每一次碰撞内心都是一次伤害,尽管掩藏的天衣无缝,还是被折磨的体无完肤。
吴美女,几年没变又漂亮了啊。”隔座的那个坤子又不正经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变,当年我一口气拒绝了十几位男生的追求,其中不乏优秀的男士,坤子也算是一个吧,如今他已是一岁孩子的父亲,为人夫,为人父。而我还是孑身一人。
“哪有,没有……”我已经不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大半年了,半年的时光在家里看书,看电影,饿了就吃东西,困了倒头就睡,这样的日子深深地让我厌恶,可是我就是不能说服自己逃脱出来。
“怎么?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周围的同学都看着我,犹记得三年前的那场同学聚会上,我一副女强人的样子,有了自己的公司,开着自己的车子,在朋友之间侃侃而谈,如今却这样落寞,同学们一遍又一遍地关心又打量着我细微的变化,我觉察到他们在盯着一个怪物一样地盯着我,曾经在天堂上受人仰望,如今在黑暗中任人猜想。
“吴姐,大夏天,你右手戴个手套做什么?”我敏感的神经一下绷了起来,终归是被发现了。我羞愧地无地自容,后悔来这一次聚会,后悔曾经和大家关系这么好,善意地询问在我看来就是质问。
我望着自己怪异的服装和那个冰冷的纯黑手套,自卑的恶魔又来作祟,我把右手不自然的往后背了背,他们奇怪的视线跟着我的移动又来搜寻,我躲无可躲,竟然钻到了桌子下面,双手捂着耳朵一言不发。
同学们都惊呆了,当年活泼开朗的女孩如今怎么成了这样,尽管还是美丽动人,但是总给人一种冷艳的感觉,同学们不明就里,纷纷趴在桌底下来呼唤我出来,不要和他们开玩笑。我一时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尴尬的场面,是什么逼迫我做出这等举动,我又懊恼,内心又觉得不是滋味。
一年前年前,我交了一个男友,一个上升企业老总的儿子,我们相处的很愉快,马上就要到谈婚论嫁的阶段,我却觉得未免有些过快,我提议放下手中的工作去旅游一阵子,让自己再好好考量考量,人生大事,岂可儿戏。
我们去海南、去山东,去看了许多的美景和古迹,我知道大自然冥冥之中会替我做决定。
最后一个景点是一个小县城的一座不高的山,我把命运就交给了这座山,可是那天我们却因为一件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我发现了他性格中的暴戾之处,我甚至会想到家暴,越想越不敢想象,婚姻的殿堂即将打开,我却多了几丝顾虑,我快步朝山下走去,他竟没有理睬,我一生气越走越急,一个拐角处,脚一滑,顺着山坡掉了下去,就在那一次,我的命还在,右手手指却少了两根…….
分手之后,我没有以泪洗面,就是变得沉默寡言,对生活缺少激情,没有去工作,每次出门都要戴一只手套来掩饰自己的缺陷,甚至最后都不再出门。
如今我躲在桌子下面,依旧无处躲藏,老班长示意所有的人都远离那个桌子,却命令他们把门堵死,我今天是逃不掉了,如果一旦逃脱,我就没有机会再去正视自己。我看着大家远离这张桌子,我就动了逃跑的想法,迅速地爬出桌子,然后头抬起来呆在原地一怔,他们果然堵住了门口,但是都是低着头,他们没有看我,而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混乱,面目狰狞,这肯定不是我自己。渐渐地,我取下了自己的手套,老班长看着我一眼无发,右手的三根手指依然秀美,我站在镜子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望着自己深陷的眼窝没有当初的晶莹和美好,我失去了手指,失去了美好的人生和美丽的面庞,生活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轰塌。
曾经我一直逃避,逃避别人的眼光,逃避自己的脸庞,如今我站在这间房子,把自己暴露无遗,我却感受到一种内心的酣畅淋漓,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我的声腔渐渐发声,我慢慢地讲述着我的故事,同学们细心地听我说着,放佛每个人都感同身受,我有一种终于解脱的快感,我终于肯面对自己了,虽然我讲述地泪水连连,但是我决定从今日起,我的缺陷便不是缺陷,我的起点一经开始,便没有终点。
我的故事讲完了,每个人都深深地理解我的处境,我们的聚会像当年一样开心,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天,没有人要鼓励我今后要如何如何,我也没有想说以后该是怎样的打算,晚上回家后,我收到了很多同学的短信,他们的短信都写的很长,极少数写的是曾经的美好,大部分都是各自的辛酸,此时,我才发现,我的这点挫折简直不值一提,曾经我渴求完美,许多事情都要做到极致,比如坤子,当年他是如何的爱我,尽管所作所为都让我感动不已,我却因为他的一无所有而时常冷漠拒绝,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失去两根手指后,我变得不再完美,我便自暴自弃,常常失眠,我想掩饰住一切过往,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完美,骗不了自己还可以骗别人,可就在今天,我发现自己错了,其实一直都在骗自己,庆幸的是我终于敢正视曾经所发生的一切,而这些则让我变得更加坚强。
一个人的一生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得到的东西一定要珍惜,失去的东西也要渐渐释怀,不要试图去掩饰自己曾经的不堪,也不要时时炫耀曾经的辉煌,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认真对待每一天生活和每一个爱你的人,“此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此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对自己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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