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我的爱(六)

作者: 默浅儿 | 来源:发表于2020-02-05 20:38 被阅读0次

    早起,母亲开了门,准备打扫门前的场院,却发现门口的台阶上,霍然有一堆显然出自谁家小孩的排泄物。第二次出现的这种情形,对于母亲来讲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母亲扯开嗓子在院里张三李四开始了一顿大骂。母亲之所以这样,心里其实是有数的。第一,我们姐俩没人敢那样,第二,隔壁那家那淘气的小子可就不一定了。所以,母亲决意挖地三尺也要骂出个子丑寅卯来。

    大概是对母亲那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阵势,委实有点招架不住了。邻居朱宝他爹人称朱瘸子,到底还是装不住了。

    “快别骂了,不就是小孩子拉泡屎的事嘛!至于你这么骂半天吗?收拾了不就完了,谁家孩子还不拉屎呀!”

    朱瘸子踏拉着鞋走过来,呲着牙花子,数落母亲。

    母亲这会骂半天,正着急他家没有动静呢,这下心里那气算是找着地方使了。

    “那也不能往人家门口拉呀?没个地方吗?一次也就罢了,还没完没了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再让我看见,不把他屁眼给缝上,他试试?”。

    听到母亲那没好气和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话,朱瘸子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却明明白白的清楚,一准又是他那捣蛋儿子干的,却也不甘示弱。

    “一个婆娘家的,咋这么历害,拉的已经拉了,你想怎么着?你倒是缝一个我看看!再说了,我那可是儿子拉的屎!你家倒是想拉,有儿子吗?”

    朱瘸子无疑说出了一句狠话。 那个年代的人们,对于儿子的盼望是大致统一的。而母亲生下我们姐俩就赶上了计划生育,正是因为没有儿子,我那从农村出来,一样有着重男轻女思想的父亲,屡屡动着想跟母亲离婚的念头,所以,这话戳中了母亲的痛处。

    母亲的火蹭的就窜上来了。

    “那么金贵,你咋不吃了,拉了多可惜!再不就供在你家先人头底下去!”

    我那没念几天书,却口不饶人的母亲,在这种时候才思敏捷,口舌之战是一点也吃不了亏的。在这点上,我常常想,若是母亲多少有点文化,一定能有份像样的工作,也或许能当个领导,当然是那种能把人管理的服服帖帖的领导。这在后来,母亲成了家属队长后也得到了证实。

    朱瘸子在这场口舌交锋中,不但没占上风,简直是一败涂地,甚至在接下来的几日,都不敢从我家门前经过。

    当然,自此门口也再没出现过那令人烦恼的排泄物。

    日子在父亲的遗憾中,一天天的往前赶,看起来每天都跟前一天没什么不一样。

    我家所住的那排平房一共住着八户人家。平房南头的墙根是大家晒太阳和聊天的好地方。于是,自然而然那地方,也常常因为人们的百无聊赖,而生出许多事非。

    住在平房中段的天祝人胡延山,是个的脸庞阔大,五官也比别人大出许多的壮汉。他的儿子小刚已经满三岁了。只要天气好,人们在墙跟准能碰到,领着儿子来晒太阳的胡延山。

    “吃了吗?”有人跟胡延山搭话。这“吃了吗?”是人们日常用来跟人打招呼的常用语。以至于,这“吃了吗?”本身早已脱离了原话本来的意思,就如同“你好!”,或者是“干嘛去!”等等。也只是为了问候一下,或是为开始下一句说话的一句开场白。于是,甚至有人在去上茅厕的路上,遇到刚刚从里面出来的人,还是那句“吃了吗?”这样一来,被问的不知说什么好,回答“吃了”,不对,回答“没吃”也不合适,由此,还生出许多笑话。

    甚至有爱说怪话的,就这句问话,琢磨出了一个类似笑话的版本。

    上厕所出来那位听到这样的问话时,应该这么说:还差点,要不你再进去补充补充?于是,就这一句问候,也能让那南墙根底下热闹半天,让人们津津乐道。久而久之,问话的依然还这么问,答话的也照样这么答,谁也不计较,渐渐谁也便觉没什么不合适了。反过来,再遇这种情况你要不打招呼,倒觉出你的不仁义了。

    说远了,再说那位胡延山。此时,他正蹲在墙根底下,怀里搂着正啃着一小块馒头的儿子晒的悠闲,一只手在孩子开裆裤底下,不时拨弄着孩子的小雀儿。听到有人问话,胡延山抬头看看。

    “还没吃,他妈正做呢。”

    “小家伙好身体啊!”

    那人又说。

    “小子口壮,吃的也多,你看这腿,胖乎乎的,摸到手里,跟凉粉似的!”

    胡延山一边摸着孩子肉嘟嘟的小腿,一边抬头说着话,那大眼早已笑得成了一弯月亮。

    墙根下的人越积越多了,胡延山的儿子渐渐成了焦点。

    “小家伙眉眼像老子!”

    “就是,瞧这眼睛多大!”

    “还是双眼皮呢!”

    姑娘,媳妇们围着孩子,一边逗弄一边七嘴八舌议论着。在人们对孩子的夸赞声中,胡延山有点陶醉了。

    看看身旁的张班长,胡延山心里想,别看他有两个儿子,一个不也成傻瓜了吗?不管怎样,自己总算是也有了儿子,长得周正不说,小家伙还挺结实。想想心里更觉美得慌,抱着孩子的手,有意无意地就把孩子肉乎乎的腿分开了,好让孩子的小雀儿露在人们面前,好让那没有儿子的人家看看,他可是有儿子的人了。

    父亲那格外敏感的心感觉受到了嘲弄,气呼呼地从墙根回到了家里,歪在炕上半天也没再言语。

    然而,没过多久胡延山的宝贝儿子居然得了白血病,两口子砸锅卖铁凑了药费,去了很多地方给孩子治病,可最终,也没能治得了这病,一年以后,孩子还是没了。

    儿子的死使胡延山老婆的精神备受打击,神志变得越来越不清醒了。胡延山那张依然阔大,却明显瘦下去的脸,也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眼窝深陷,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沮丧。

    秋收时节,草车走了以后,人们坐在地里休息时,心里苦闷的胡延山,就一遍遍唱起哀伤的花儿。那花儿让人们听得肝肠寸断,湿了他的眼睛,也湿了人们的眼睛。

    你咋个来了,就咋个去了

    你个害下个人的尕肉肉

    你可知丢下个我,叫我咋个活

    我的那个要命的尕肉肉……

    父亲在晚饭后或是某个半夜醒来,听到那哀伤的花儿时,总会说: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我想,父亲想儿子的心,在那时应该是释然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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