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的天气,夏风温热,蝉鸣阵阵——又是这样刺目的天气。
高考已经过了,毕业季正在来。
曾经,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我们终于分道扬镳,各去安好。
异地的恋人有一种共同的煎熬,那就是无论是快乐或美好,两个人都无法相视一笑,待沟通到无法沟通,只剩下不安的争吵。无声无息地,在各自的领域里,我们明明早已迥然不同地成长,还是要拼命证明自己一如当年,强颜欢笑。一面沉迷于痴人说梦,一面明知道世事难料。
当电话那头只剩下沉默,当终于疲于解释而敷衍道歉,当鸡毛蒜皮都成为反复讨论的话题重点,当费尽口舌也打不消莫须有的疑虑——我们的一切,其实都已经完了。
结束不在最终说分手的那一刻,相恋的人只能有一颗共同的心脏。任何一人开始怀疑这颗心,它就不再跳动同一个节律,两个人也开始了结束。
不过就是,再陪对方走得久一些。
这样,在分岔路口的时候,已经慢慢整理好了心情,能面容沉静,微笑道别,释然转身。
可是,能平静分手的情侣,其实已在之前,无数次独自撕心裂肺过。
结束了所有“如果当时”的话题,打碎了全部“我们以后”的幻想,故作轻松地成为一对虚伪的朋友,把曾经的最为了解,伪装成点头之交。谁都明白,爱情的结局,会是旧情,会是亲情,却从来不会是友情。
待经年之后,偶然提起时会释然微笑,轻轻解释一句“前男友”便完,目光却会往无甚风景的窗外瞟,头发也好像容易乱,必须要去用手撩。而再深入讨论,最多只会用“可能不合适吧”胡乱搪塞后转移话题。
曾经风花雪月,终成过眼云烟。
我们无数次刻画着未来的样子,到头来却发现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未来。
爱情是甜蜜的,分开之后,却各有各的不是滋味。云淡风轻浮于表象,爱过的人大概都能明白。
最大的自以为是,应该就是以为离开了你,我还可以找到别人。后来慢慢明白,每个人果然都不可替代。
就好像是送人一束鲜花,后来就算反悔收回,低头也发现花儿灰败,叶落尘埃,手中只留下枯萎的枝丫,带着干硬的刺。
扎手。
也恨过,恨你如同毫发无伤,我却仿佛被轻轻巧巧地,夺走了所有再爱的力气。而今已明白不过是事实如此。
毕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运儿太少,这世间绝大部分人们,只能是把爱情给一个人,把婚姻给另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再不能有另一段爱,让人能不论世俗,不计烟火,不悔年华地义无反顾。
爱过之后,我们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悄无声息地开始计较家庭环境,工资薪酬,品貌习惯,亲朋好友……以对方为原点,画出一个巨大的立体坐标轴。
爱情是个奢侈品,从来都耐不住消耗。
所以谢谢你,因为当初遇到的是你,那个你,让美好的时光有了该有的样子。那时我们纯粹,明媚,跌跌撞撞却互相体谅。那些对于青春璀璨的记忆,不曾入梦,却可以在一个人独自反刍过往时,熠熠生辉。
看不透时,以为是距离让彼此从亲密变得疏离,仔细想来,原是岁月。或者换句话说,是成长。
是我们挣扎着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披荆斩棘,蹒跚前行,没有先驱,自己就是那个唯一的开路者。是我们固执己见,勾画出自己的人生,回首却一脸委屈,称之为命运。
我们慢慢长大,我们也渐行渐远。
没有谁跟不上谁的脚步,追根究底,我们甚至没有携手共进过。我们是彼此想象中的完美爱人,在一切未开始之前,就做了一个框架,再用对方的模样填满。我们只是貌似同行,而事实如镜花水月,我们拉着彼此的镜中之人,越往前走,其实离得越远。到了最后,抬首相望,发现那个真实的对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在无力地挽留中,残忍的支离破碎。
我们都明白的,只是不愿去面对。
固执地说你变了,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其实本就是这样,是我们不愿意承认当初认识太浅,执念太深。
最终我听不懂你的专业术语,你闻不惯我身上的消毒水味,除了问候,彼此无话可说,无事可谈。
到如今,无人可念。
来不及停留,我们走向各自的诗和远方。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如今再相见只是故人。
我心里也曾讶异,原来我们有朝一日,还可以心平气和地谈天说地,只是一切话题都浅尝辄止,淡如清水。
从“我送你”变成“我送你吧”。
从“必须的”变成“不必了”。
我们无师自通的客气,保持着许久不见的默契。
那是成人世界里来来往往,很多人都在保持的,一种小心翼翼的潜规。
小时候觉得大人无趣,忙于工作,醉于应酬,有那么多小孩子没有的权利,却是绊手绊脚,只在自己的圈子里劳劳碌碌,仿佛根本没有爱人的勇气。等自己成了大人,才明白有多少不能碰,有多少不必说,有多少不可做。任内心波涛汹涌,仍是谈笑风生。
像终于开窍似的,每个女孩都会明白,最美丽的不是娇蛾扑火,而是自成明烛;每个男孩也会懂得,最勇敢的不是任达不拘,而是倾心守护。
我们能做的,只是在不断得到与失去中,默默长大。最后女孩离开象牙塔,撑起伞走进风雨或者阳光;男孩跨上骏马,披着铠甲守卫城堡和城堡里的一衫轻纱。
变化总是悄悄地。
不知不觉,我们完全失了联系;无声无息,我们又构建起新的圈子——与对方再也毫无关联的圈子——我们又开始新的约会,逛街,谈天说地,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每个人都怀抱着宝贵的秘密,也许会在静谧的深夜里,在不经意间,片刻往事像流星一样划过记忆,又迅速消失在脑海里。
就像我,像我这样再次想起你——像是又到了现在这个天气。夏风温润,颂蝉长鸣——又到了这样炫目的天气。
论文已经写完了,下一个通知书正在来。
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我们会悄然怀念,然后释然:
“你终不是归人,而是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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