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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牧逸
一
这是城堡最顶层的房间，也是最后一个房间，冒险眼看着已接近尾声。
“我说兄弟。”盗贼拍拍骑士同伴的肩，“一会找到宝物了，你可不许和我抢。”
“我不要什么宝物，只要能完成老师托付的任务，让我回去向他学习最强大的剑术就好。”年轻的骑士目不斜视，声音在城堡里撞出重重回声，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们身处的这座城堡已不知被废弃了多少个年头，地上到处是破损的家具、器皿以及饰品；墙壁早已风化，手一抹便“噗嗤噗嗤”地掉下石粉；楼梯与扶手已断成好几截，让他们不得不手脚并用才爬了上来；某几处外墙也已倾塌，温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甚至能看到空中悬浮的灰尘。
“要是拿到了宝物，谁还回老头子那里去！”盗贼小声冷笑，伸手推门，“如果他没骗我们，宝物就在……”随着盗贼的话音，响起一阵木门转动的“吱呀——”声，紧随其后的是气急败坏的喊声：“这死老头子，一定是在耍我们！”
骑士立刻摆好战斗姿势，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前伸进脑袋，却被盗贼一把拽进了房间。
然后，他立刻被眼前所见震惊了——房间里面是一间牢笼，粗大的铁栏杆后，一名浑身赤裸的少女正用惊惧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她的身后，火红色的长发倾泻满地。
二
事情还得从一个礼拜前说起。
那天，年轻的骑士找到了这里，想要向勇士学习剑术。
据说，勇士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战士。光是他曾在半个世纪前率领着自己的小队杀死了世界上最后一条巨龙便足以说明一切。
据说，勇士也是这片土地上最富有的人。毕竟每一头巨龙都在千百年的生命里收藏了数不尽的宝物，这些宝物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为之疯狂。
可是打那以后，勇士便安心地在这个偏远之地当起了自己的庄园主，再没进行过冒险，也没有谁见他动用过从巨龙那获得的庞大财富。随着时间的流逝，镇上的人都只当他是一个平凡的富家翁，只有吟游诗人还在偶尔传唱他的故事。
“我只是个普通的老人。”老人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阳光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让他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你曾屠龙，我在旅行途中听说了。我希望向你学习剑术，参加明年的比武大会。”年轻骑士的话语铿锵有力，“我要为我的家族挣得荣誉！”
老人眯着眼打量了骑士一番，眼前的年轻人穿着大约是传自父亲的不合身的铠甲，劈砍和戳刺的痕迹遍布前胸与护手。他显然是落魄贵族的子弟，希冀在比武大会上获得国王的赏识，以此振兴家族。
可这样的年轻人勇士见得多了，他无动于衷地摇头拒绝。
但骑士却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他执拗地喊着老人“老师”，并在马厩里住下，白天帮勇士干活，夜里练习剑术。
没过几天，又一个年轻人来到了这里。
老人有点纳闷，照理说认识他的人几乎都已不在人世，来一个想学剑法的年轻人也就算了，可怎么就连续来了两个？
“我不是来学习屠龙剑术的，我也不是来偷盗巨龙宝物的。”第二个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我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会帮着干很多活，只要给我块干净的地方睡觉，再给我口饭吃就好了。”
但是老勇士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年轻人虽然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可显然他只是往泥里打了个滚。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个盗贼，想从勇士家里偷走巨龙的宝藏。
不过老勇士还是让他留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多一个免费劳力总是不会亏的。
盗贼同样住进了马厩，能说会道的他很快就和骑士成了朋友。
“我说兄弟，你也想得到他的宝物吧？”某天晚上，当骑士练习剑术的时候，盗贼趴在窗口这么问他。
“不，我只是希望学习强大的剑术，振兴我的家族。”骑士头也不回，只是用剑不断劈砍眼前的树桩。
“那可说好了。”盗贼开心地拍起了手，“要是发现那老头的宝贝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和我抢！”
骑士皱起眉头：“你准备偷老师的东西？”
盗贼连忙摆手：“我是说，等老师去世以后，不是要分遗产吗？你看他没有子嗣，还不得分给咱们？到时候你拿走他的剑术，我拿走他的宝贝，咱们各取所需，如何？”
“老师还健在，别说这么难听的话！”骑士说完，不再理会盗贼。
“死板的家伙。”盗贼喃喃自语，躺倒在干草堆上，“也不知道那个老家伙把巨龙的宝贝藏到哪了。”
可没过几天，勇士就把他俩叫到了跟前。
“我从巨龙那里获得的最珍贵的宝物就藏在那座山上的废弃城堡里。”老人坐在葡萄架下，用手遥遥指着对面的那座山，“我现在老了，走不动了。你们帮我去瞧瞧宝物的情况，确认宝物是否安全。回来以后，我会给你们想要的东西。”他顿了顿，然后指指两人：“我明白的，你想学习剑术，而你想要财富。”
两个年轻人点头，结伴而行。
可他们在城堡里的唯一发现，就是那谜一般的少女。
三
城堡最顶层的房间，少女火红的长发像瀑布一般倾泻满地。
她用惊惧的目光打量着两人，下意识地瑟缩起身子，却依然露出了优美的曲线和丰满的胸部——盗贼已经看呆了，骑士愣了半晌，赶紧扯下披风扔给女孩。
“宝物在哪里？那个老头的宝物。”
“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然后，两人同时发问。
少女仿佛受惊的小动物，只是不断摇头，那火红的长发也随之泛起波澜。
“这里除了你没别的人了？”
“这里除了你没别的东西了？”
又是异口同声的询问。
“……没……没有……”少女声若蚊蝇，“这里……只有我……”
“我就知道，那死老头子一定是个骗子！什么屠龙勇士，什么巨龙的宝藏，全都是他胡编的！”盗贼狠狠踢了一脚墙壁，怒气冲冲地走到房间门口，对着骑士招招手，“我看我们走吧！”
“为什么要走？这女孩还被关着呢。”骑士奇怪地看着盗贼。
“我说，你没看出来吗？”盗贼拍拍关押少女的牢笼，“这是陨铁，连巨龙都没法破坏，你是弄不断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你加油，好好当你的正直骑士，拯救你的公主吧。”盗贼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骑士，“我要去找那老头子算账了。真倒霉，这几天算是白忙活了。”说完，便“噔噔噔噔”地下了楼。
骑士看着盗贼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回过头看着少女，尽量让语气温柔一些：“你不要怕，能和我说说，你是谁吗？”
“我……我是龙……”少女的声音还是细细小小的。
“世界上最后一条龙已经被我老师杀死了，你怎么可能是龙？”
“可我真的是龙……你看……”她说着深吸一口气，吐出小小一团火焰。然而几乎是同时，她似乎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嗽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少女的脸已涨得通红：“要不是因为这个笼子……我……”
骑士却已然信了七八分，再联想到老师的任务，一切便都讲得通了。一枚龙蛋——或者是一条幼龙，可不就是当年屠龙以后能获得的最珍贵的宝物么？
但骑士又心生疑惑：“你真是龙？看着可不像呀？”
“你……你怎么这么笨！”少女涨红了脸，“我要是变回原来的样子，这个笼子……可是会把我勒死的！”
“唔，既然你是龙，而这个笼子是陨铁做的，那你还真的出不来了。”骑士恍然大悟，“我来试试看吧。”
说罢，他抽出佩剑，可在挥下的前一刻，他又停了手：“对了，你不会吃人吧？”
“我……我为什么要吃人！”少女气急，下意识提高了音量，“人类又小又灵活，不来打扰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可吟游诗人们总是说……”
骑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打断了：“我们不吃人不引发灾难也不强抢公主，这些都是你们编出来的！我们只喜欢躺在亮晶晶的东西上睡觉！倒是你们人类，为了夸耀自己的勇武就要来杀我们，还往我们身上泼脏水，真是气死我了！”大概是一口气说得太多太快，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不吃人就好。”
骑士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举起剑，狠狠地向铁栏斩去。只听“铿”的一声脆响，剑与铁栏之间擦出一溜火花，然后是“咔嚓”一声，剑尖打着旋飞向女孩，擦过她的脸掉在了地上，一缕火红色的长发从女孩的耳旁飘落。
顾不得心疼自己的家传宝剑，骑士努力地把头塞进铁栏之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询问少女的情况。
“你是不是傻？你的剑能有陨铁硬？”少女有些无语，言语间却是完全没了最初的慌乱与恐惧。
“你是龙的话，就应该在天空中翱翔。”骑士认真地说道。
少女又一次红了脸，扭过头盯着地上的剑尖：“可……可惜了呢……”
“是挺可惜的，那么美丽的头发。”骑士却无不遗憾地看着落在地上的长发。
真像是一条火红色的小溪啊。
“不……不就是头发么，你要就拿去呗。”少女说罢，低着头挪到牢笼边，抓起骑士的手，把那缕头发缠在了骑士的手腕上。
骑士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哎哟”了一声：“我得赶紧告诉师父这件事！他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把你救出来的。”
“你别走啊！”可骑士才转身就被叫住了，“好不容易有人来了，就再陪我说说话吧。”
“那他刚刚走的时候你怎么不喊住他？”骑士好奇地问道，而讨论的对象显然是盗贼。
“他是个坏人呀，你不知道么？”女孩瞪大了眼睛，“但你和他不一样。”
骑士指着自己，咧开嘴笑了：“我是好人？”
“你是个傻子。”少女点点头，满脸真挚。
骑士尴尬地挠着头，强行转换话题：“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好久好久了吧，我也记不清了呢。”少女用食指戳着下巴，仰起头努力思考，“从我还是个蛋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里了。”
“你是龙的话，就应该在天空中翱翔。”骑士又重复了这句话。这一次，他的语气里饱含惋惜。同时，他心里又对将少女关在这里这么久的老师生出了些许不满。
少女却不以为意地用手指拨弄着脸颊边垂下的一缕火红头发：“这里也挺好的呀。春天我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鲜花，夏天我可以数飞进来的瓢虫，秋天我可以看到落叶铺了满地，不过我最喜欢冬天下雪的时候，我可以用飘落进来的雪堆小雪人呢！”
“可外面还有很多东西你没见过……那些高山峻岭、江河湖海、城镇村庄……”
“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所以我并不觉得遗憾。”少女歪着脑袋，伸手指向窗外，“不过，从我有记忆起，那座高塔就一直在那里，但我从没机会登上去瞧瞧，甚至连接近它都做不到呢。”
骑士顺着少女的手指望去，那真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飞鸟环绕其翱翔，彩霞也漂浮于周围，最顶上是一个瞭望台。骑士想，从塔顶往下看一定很棒。
“那是领主为大法师建造的占星塔，它位于城镇的最中央。”骑士为少女解释，“每天夜晚，大法师都会登上这座高塔观察星星的运行轨迹。所有人都相信着大法师的预言。”
骑士看到少女望着高塔那渴望的眼神，忽然间下定了决心：“虽然我没办法帮你打开这间牢笼，让你在空中自由翱翔。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想办法带你去城里，让你亲自感受一下占星塔的伟大。”
四
牢笼用陨铁打造成了一个整体，没有门，当然也没有锁。
骑士用尽各种方法，可陨铁实在太过坚硬，竟一点痕迹都无法留下。骑士苦恼了半天，最后决定不过问老师的意见了，直接喊来工匠，把少女连牢笼带人一块儿搬出了废弃城堡，并安置在了一辆马车上。
“看啊，这样我就可以带你去城镇了。”骑士得意地插着腰，然后大手一挥，“我们出发吧！”
少女目瞪口呆：“你是不是傻……”
他们下山，来到老勇士的庄园。在见到马车和上面的牢笼以后，老人表情复杂地愣了好久。
“那个坏小子一回来就说我是骗子，所以我把他赶走了。”他顿了顿，面露苦笑，“而你，我本来只想让你们帮我看看宝物的情况，可没想到你却把她带了出来……”
“老师，她到底是谁？你能把她救出来吗？”年轻人面露企盼。
老人摇头叹息着，默默踱回自己房间，从角落里找出一本布满灰尘的旧书，然后交给年轻人：“这是我的剑术笔记，现在它是你的了……”
骑士接过书，迟疑地问道：“老师，可是她？”
老人出神地打量着马车上的少女：“她是龙……她也是我的孩子……”
“她果然是……”骑士差点咬到舌头，“老师你在说什么？人是怎么和龙生下孩子的？你们根本不是一个物种啊！”
“这种尴尬的问题你就别问了吧。”老勇士红着脸咳嗽。
“喔……喔……”骑士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本该屠龙，把她也一起杀了，可因为她是我的孩子，所以我下不了手，只是用尽财富才用陨铁为她打造了这个笼子。而现在……”老人长叹，“走吧，你走吧……保护好她……”他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慢慢坐下，不再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远方的山脉，仿佛真的成了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骑士苦恼地挠着脑袋。他理解老人的纠结，可马车上的少女看起来完全人畜无害。更何况，就算她是龙，世界也不见得会因她而毁灭。最后，年轻人决定不想这些事了，就当这是一次普通的旅行。
也许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离开城堡，尽管只能待在马车上，但少女还是欢呼雀跃，兴奋得满脸通红。蝴蝶飞来会让少女扑腾好久，蜜蜂路过会让少女惊叫连连，就连新耕好的田地、潺潺的溪流以及路边的野花对少女来说都是无比新奇的东西。
而烤玉米棒，树下采摘的菌菇汤，还有骑士猎得的野兔和野鸡都让少女直吃得满嘴流油、肚子滚圆。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夜里吃完晚饭，少女吮着手指打着嗝，另一只手揉着肚子。
“那你之前都吃些什么？”篝火边，骑士看到少女脸上的阴影不断跃动。
“鸟儿会给我衔来一些野果，松鼠也会给我捎来榛子和松果。不过我总是能感觉到肚子里有股暖洋洋的感觉，所以我并不感觉到饿。”
“到了城里，会有更多好吃的好玩的。”骑士有些怜惜地看着少女，“一定让你吃个够玩个够。”
少女点头，然后抱起膝盖：“呐，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骑士不自在地拨弄着篝火。
“但我看你做饭打猎都很熟练的样子，你一定去过许多地方吧？”
骑士看看少女，发现她的眼睛里映出了一闪一闪跳动的火光，很是好看。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向后靠去，双手撑在地上，抬头看向天空。今晚见不到月亮，但夜空像是大理石一般，交织着乳白与玫红色的纹理，而星辰就像是洒在其上的一把钻石，闪烁着各自璀璨的光芒。
“我的家族很穷，只有在比武大会上表现出色，被国王赏识才有可能振兴我的家族。所以我一边在世界各地旅行，一边磨练我的剑术。我曾在浩瀚的沙漠被沙尘暴所洗礼，也曾在大海的风浪里与鲨鱼搏斗。我在北方山脉的风雪里窥见繁星与极光，也在南方的沼泽里沐浴烈阳。现在，我听说师父那里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剑术，于是来到了这里。”
少女开心地拍起了手：“你现在获得了他的剑术，一定能在比武大会上夺冠的！”
可是骑士却摇着头：“可去过那么多地方以后，我有时候会想，其实家族和名誉也没那么重要，我倒宁可多在这世界上看看，领略不同的风景。”他看着少女，表情认真，语气诚恳，“所以，我也希望你能不再被关在那种地方，而是能自由地在天空中翱翔，来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五
骑士带着少女来到了城里，却发现人们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骑士和马车里的少女。
“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少女瑟缩在牢笼的角落里，面露担忧。
骑士也不太明白，但只能出言安慰：“大概是因为你被关在里面，他们觉得我是个坏人吧。”
“可你不是坏人。”少女摇着头。
“我是个傻子嘛。”骑士咧嘴笑了起来。
少女看着缠在骑士手腕上的那缕火红色的头发，心中一暖，轻声自语：“你是个好人……”
“你说什么？”骑士没有听清。
“没什么。”少女摇头，“你看那里，我要吃那个！”
骑士赶紧听话地跑去给少女买吃的——尽管自己囊中羞涩，但看到少女期盼的眼神，他也只能咬牙硬撑。
于是少女心满意足地吃到了热气腾腾的烤香肠，新鲜出炉的烤面包，还有铺满芝士和培根的披萨。而路边街头杂耍艺人的表演、吟游诗人的悠扬风笛、还有喷泉水雾中的彩虹都让少女美目流连，忘乎所以。
终于，在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骑士带着少女来到了城镇最终的占星塔下。
“好高呀！”少女双手握着牢笼的铁栏，努力想要把头探出来。
骑士抬头望去，他竟只能看到茫茫云海，至于塔顶在哪，大概只有飞鸟才知道。
“真希望能登上去看看啊……在那上面一定能看到更遥远的地方……”骑士感慨万分，回头看少女时，却见到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他的身后。
“我说兄弟。”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骑士身后响起。“我知道你缺钱。留下她，你就可以拿上钱走人。”
年轻人转过身，盗贼正笑容满面地站在他跟前，而他的身旁有两个人，一个人衣着华丽气度雍容，另一人花白胡子及胸，头戴一顶尖角帽。在他们身后，则是十几名手执长矛的卫兵。
“领主大人，这个女孩一定符合你的要求吧？”盗贼搓着手，对那个衣着华丽的人露出谄媚的笑容，然后又对着戴尖角帽的老人点头哈腰，“大法师阁下，那间用陨铁做的牢笼你一定非常满意吧？”
领主和大法师点头。
领主说：“骑士，你的任务完成了，领了赏金就走吧。”
大法师说：“我可以给你一枚魔法戒指，你要是打算参加比武大会，一定会用得着。”
骑士还有些愣神，盗贼却一个箭步跨上来，勾起骑士的脖子对着领主和大法师谄笑：“我兄弟答应了，我们立刻走。”说完便转过身压低声音对骑士道：“你看，你的剑术拿到了，还能拿到赏金和魔法戒指，还不快答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骑士愤怒地喊道，并没有压低音量。
“兄弟，小声点。”他对着领主和大法师又是一阵弯腰鞠躬，“我走了以后越琢磨越不对劲，那死老头分明就是不想给我们宝贝，所以故意刁难我们。不过真没想到你把这女孩连这笼子一块儿搬了出来，所以我想，要是把这些东西献给那些大人物，咱兄弟俩岂不是发达了？更何况，我可是看见那老头把剑术秘籍给了你。”说着还拍拍骑士的包裹。
“我和你不是兄弟！”骑士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大脑，他一把推开盗贼，对着领主和大法师喊道，“这个女孩是龙，龙应该在天空中翱翔，所以我不能把她交给你们！”
“她是龙的话，那我们就该把她杀了。”领主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屠龙者？听起来不错！”
骑士愤怒地大喊：“不行！我答应过老师要保护好她，我不能交给你！”
大法师说：“你是没办法打开这间陨铁牢笼的，只有我可以。”
骑士沉默许久，还是缓缓摇头。
“我说兄弟，你别傻了！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盗贼苦口婆心地劝诫。
“我是一名骑士，我不会违背我的骑士道！”骑士的声音铿然有力，他腰板笔直，像是一把利剑。
“我本来不想动用武力。”领主一挥手，十几名卫兵立刻包围了骑士和他身后的马车，十几支长矛齐刷刷地指向了骑士。
骑士拔剑，但是缺了剑尖的断剑却让领主笑了起来。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这样你还有可能为你的家族挣得荣誉。”
“我的父亲曾教导过我何为家族荣誉。”骑士说这话的时候傲然而立，毫无迟疑，“我所有该做的，就是像个骑士一样去战斗。”
“你别犯傻啊！”少女焦急地喊道。
可领主冷笑，手往下一压，十几支长矛一齐刺向年轻的骑士。
“不要——！”少女尖叫。
这个年轻的骑士，尚未习得勇士的绝世剑术，身上穿着的是不合身的铠甲，却挥舞着断剑冲向了数倍于己的敌人。最后，他倒在了血泊中，任由身下的鲜血将铠甲与衣服染成了红色，却是与手腕上那缕长发不一样的红色。
“早让你放弃了吧，现在可好，你的赏金都归我了……”盗贼摇着头，蹲下身去翻找骑士的背包——毕竟对于勇士的剑术，总会有人愿意出高价。
大法师叹了口气，绕过骑士，围着陨铁牢笼画起魔法阵。
“你是不是傻……”少女呆滞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骑士，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色，看着他身下渗开的血液，“你完全可以不管我的。”
“因为你是老师的孩子……”骑士气若游丝，勉强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
“可我不是他的孩子。”少女低下头，“你的老师偷袭了我熟睡的母亲，为了保护我，她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施展了一个精神法术，让你老师以为我是他的孩子，这才保住性命。”
“我知道……人怎么可能会和龙……”骑士努力把头扭向少女的方向，“可是啊……龙就应该在天空中翱翔……”
随着血液的流逝，骑士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可唯有少女那一团火红的头发灼烧着他的眼睛。
多美的火焰啊。
骑士在心里默默赞叹，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六
大法师开始念咒。
魔力随着本初的语言喷涌而出。
关押着少女的牢笼开始逐渐融化，然后变成泛着星星点点光芒的石头——那正是陨铁本来的样子。
少女神情木然，缓步从牢笼里走了出来。
“你真是个傻子……”
少女对着骑士喃喃自语，腹部那温暖的感觉忽然间变得炽热起来。她蹲下身，瘦弱的身体竟横抱起了骑士，而那一头火红的长发在空中无风飘扬。
“你真是个傻子……”
腹部更加炽热了，她只觉得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她下意识地张口，一声长啸自然而然地从喉咙深处发出。
天地震动，盗贼跌坐在地上，领主和大法师站立不稳，卫兵们的长矛也接二连三地摔落。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火红鳞片的模样，一双巨大的翅膀忽然在她背后展开。
“你说过，你希望领略这个世界上不同的风景，希望登上这座高塔看到更遥远的地方，也希望我能离开这个牢笼，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少女面露微笑，却有眼泪从脸颊滑落，“但我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美好，我宁可自己还被关在那个牢笼中，而这个世界只存在于你的故事里。”
少女猛地跃起，一双翅膀遮蔽天日。
她的身姿在空中舒展，肌肤上生出鳞片，手指化为利爪，脸庞变得狰狞，口中长出獠牙。她的身躯不断涨大，超过了马车，超过了房屋，超过了地上所有的一切，最终化为了那庞大而又充满力量的古老巨兽。
巨龙展翅翱翔，城镇里所有人都匍匐于那巨大的阴影之下，那是存在于本能之中的对巨大生物的恐惧。
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熊熊烈火。
云霞被夕阳染成血一般的红色，地面上所有的一切都在巨龙的火焰中燃烧殆尽，不论是人类还是牲畜，城堡还是房舍，就连那高耸入云的占星塔也在烈火中缓缓倒塌。
这是相隔近半个世纪以后，巨龙的阴影又一次笼罩这片土地。
然后，巨龙仰头长吟。
那是龙吟，是龙的悲鸣，也是巨龙为她的守护者所唱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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