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很怕剃头。给我们几生产队剃头的是毛师傅,大约三四十岁,是个眼细肤黑身材墩实的中年人,脸上常挂着憨厚和蔼的笑容,但剃头的技术着实不敢恭维,手重,刀糙,拨弄脑袋用的力很粗蛮,仿佛那不是脑瓜,而是不值钱的南瓜或旧拨浪鼓。刀势也陡,像壮汉拿锈镰刀砍茅草,强砍硬伐,鬓角和后颈常被他刮得生痛,有时还会沁血,夏天一流汗,火辣辣的灼痛感。每次剃头都像受刑一样,而且每次剃出来了的新头式从未让我感到过漂亮、欣喜和期待。剃头于我都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苦役,因此我是能拖则拖,能躲则躲,能逃则逃。
有一次头发实在太长,毛师傅正好剃到本队,父母便强令我剃,如果这次不剃,等毛师傅到别的生产队了,再来又要等很久。我只好不情愿地从命。毛师傅的手势依然如旧,这次把我的鬓角皮肤刮出了血口,痛得我呲牙咧嘴,烦躁起来,忍不住大叫:“啊!好痛好痛!我不剃了,不剃了!”边说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扯掉那散发着特殊油汗味的围布,撒腿就往村外跑,全然不管只剃了一半的头发和父母的大声呵斥拦阻。毛师傅被迫停了手,起初愕然,随后站在原地无可奈何地摇头笑,对我父母说:“我剃了十几年的头,第一次剃了一个半边头。”父母见我不顾一切地跑远了,料定一时也追不上,只好向毛师傅笑着赔不是。我就这样带着半边头过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无论大人还是小孩,男的发型都没有太多花样,就是那么几种:光头、“撮箕”、“马桶盖”、平头、三七分头。谈不上有多少美感和新鲜感。我的固定发型不是“撮箕头”,就是“马桶盖”。父亲每次都是剪平头。不会有出其不意的新意。
后来换了闵师傅,手势大有改善,手轻刀轻,还很健谈。每次给父亲剃头的时候都是剪平头。两人边剃边侃,谈笑风生,甚是愉快。闵师傅多次赞美父亲的头发好,又黑又粗,竖得起来,剪出平头来整齐精神。父亲听了很得意很自豪的样子。闵师傅说:“村南头的王二娃子,就羡慕您这样的头发。他的头发太细太软,想立都立不起来。”父亲笑着说:“你告诉他,每天早上起来,把额头的头发用水打湿,然后用手不停地往后抹,抹久了就可以立起来了。”闵师傅笑着说:“好,我到时候跟他说。”我在旁边听着,半信半疑,不知道父亲是玩笑还是说真的。那时候是没有摩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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