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
001
在上古时代，鸟蛋可不能随便吃。
黄帝有一个女性后代叫做女修，有一天她在纺织的时候，有一只玄鸟从她头顶飞过，掉下了一颗鸟蛋。女修捡起来吞了，之后居然神奇地怀孕了，生下来一个孩子，叫做大业。
这是《史记》中的一个故事，讲述的秦人祖先的来历。
读到这里你可能会有疑惑，《史记》在史学界中有很高的评价，历代读书人基本上都要学习，但这个故事完全违背现代科学知识啊！
因此我们是否可以讲，《史记》就是一本乱七八糟的书，都是一些古代的迷信，现代人就不要读了。
要知道，我们读历史，要站在历史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如果我们先入为主，将过去的事情用现代的眼光去看，直接将它们完全否定，这倒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史记》之所以可以流传千年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们要看到它背后所隐藏的信息，这样才能启发智慧。
002
那么，这个故事究竟蕴含着什么道理呢？
一个女人吞了一颗鸟蛋，就会生下一个孩子，这个故事难道是告诉我们，上古时代危机四伏，女人十分容易怀孕，连鸟蛋都不能随便乱吃吗？
当然不是了。
其实类似的传说在上古时代非常多。
商人的起源与秦人相似，都是一位女性吞了一颗鸟蛋，然后怀孕生下了商人的祖先。
周人的祖先则不一般，这位女性没有乱吃东西，她只是在路上走的时候，踩到一个巨人的脚印，然后怀孕了。
在国外，同样有类似的传说，比如耶稣，玛利亚是在教堂里感受到灵力，以童女之身生下了耶稣。
这些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我们只知道这些祖先的妈妈是谁，却并不知道他们的爸爸是谁，这是因为当时是一个“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的母系社会。
除此之外，这些故事都在告诉世人，这些人的祖先同普通人的祖先并不一样。
普通人都是由父母所生，但是他们的祖先却并不是人生的，至少在男性血缘上不是人类。他们的血缘来自神或是上天，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和一般人不一样。
这种观念来自于夏商周三代，那是一个以血缘决定一切的时代。这些故事清楚地告诉所有人，贵族的血缘从祖先诞生那一刻就是神圣的，所以他们能够高高在上统治一切。
003
大业虽然是感天而生，但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惊人的事迹，反而是他的儿子大费，相传曾经参与过大禹治水的事业。
大禹治水成功之后，舜想要赏赐给大禹礼器，但大禹推辞了，他告诉舜，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因为有大费的辅佐，所以他才能成功。
因为有了大禹的推荐，大费这才出人头地，帮助舜调训鸟兽，立下了许多功劳。
其实这些所谓的血缘贵族，之所以能够保持两千年的统治地位，除了他们一再强调的血缘神圣性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垄断了知识。
那时候的贵族多半掌握了一门或数门专业知识和技术。有的氏族擅长天文，有的氏族擅长占卜，而秦人则擅长调训鸟兽，在驯马和驭马方面更是杰出。
这些高精尖的知识，在那个时代只能够在贵族之家代代传承，这些人就是依靠这些来保持他们优越的地位。
004
不久之后，秦人迎来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大费有一个后代叫做费昌，他是夏桀时代的人。夏桀是夏最后一个天子，因为暴政，新兴的商汤讨伐夏桀，想要建立新的王朝。
在这次改朝换代中，秦人的祖先全力支持商汤，将全族的命运都押在了商汤这边，族长费昌亲自帮助汤驾车，帮助商汤打败了夏桀。
在这场以命运为赌注的赌博中，秦人赢了，自此一飞冲天，世世代代为商朝王室服务，一步步建立功勋，最终称为了诸侯。
这一族经过了几百年的不懈努力，在商朝末年终于得到了诸侯的地位，实在是令人钦佩。
不过，命运无常，很快，秦人再次面临选择。
005
到了商朝晚期，费昌有一个子孙叫做飞廉，飞廉有个儿子叫做恶来。
这对父子因为小说封神榜变得非常有名，他们就是助纣为虐的大奸臣。
从《史记》的描述来看，这对父子非常有才华。儿子是大力士，父亲则善于驾车奔驰，他们二人深得纣王喜欢。
不久之后，又是因为暴政，周武王率兵讨伐商纣王。
一边是周武王，一边是商纣王，这次，秦人的祖先将宝押在了商纣王这边。
结果，秦人输了，输的很彻底。
飞廉在商朝灭亡之后逃走了，但还是被周成王追到杀死了，并且周王将秦人的部落赶到了西边，让他们去抵御戎狄。
换句话说，秦人的祖先被当做了炮灰。
倘若秦人的祖先战胜了戎狄，则周人自此没有西部外敌入侵的威胁；倘若戎狄战胜了秦人的祖先，则周人并没有损失，还除去了隐患。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周人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006
上次是夏桀暴政，商汤起义。
这次是商纣暴政，周武起义。
都是暴政，都是起义，为什么上次押对了，这次却押错了呢？
难道是过了几百年好日子，所以变蠢了吗？
就我个人而言，是利益驱使。
第一次，夏并没有给秦人荣华富贵。但因为帮助商汤打败夏桀，秦人世代为商王室服务，有享不尽的荣华。
即便是商纣摇摇欲坠，秦人也没有办法割舍，毕竟他们已经与商纣成为了利益共同体。
就算秦人反叛商纣帮助周武，那么到时候，恐怕秦人依旧会被当做炮灰去抵御戎狄，因为没有人喜欢叛徒，而秦人背叛的又是给了他富贵的商纣。
不是秦人变蠢了，而是他们没得选。
007
本文整理自台湾吕世浩教授《史记》课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在B站搜索“吕世浩”，即可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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