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平乐》
倚窗微醉。又被思量累。
恍见桐梢斜月里:第一伤心女子。
几番闲处痴缠。如何误却良缘。
无奈长言我罪!有情怎地孤眠…

清冷晦暗的小屋里,纹窗咿呀咿呀地随风轻响,窗外投射进一缕皎洁的月光照在了一个满脸胡渣的男子脸上。
这个男子正躺在一场古色古香的面床上,眼神望在案前的一杯苦酒,透露出了一丝空洞寂寥。
那两痕剑眉,也同墙上的挂着的宝剑似的,蒙上了一点灰尘。
转眼已作十来年期,他心里已是如何对待她了的呢?
门忽然作了点响声,是谁来了?
风儿流转,摇晃着门儿,仿佛使人也多了份疑虑。
时值春末,将到谷雨,他,已连醉了三天三夜,即而醉语呢喃道:“唤起窗前尚宿酲,啼鹃催去又声声。丹青旧誓相如札,禅榻经时杜牧情…世间儿女,谈情不易,忘情如何容易?”接着,惟听到了一声续续长叹。
此时,门刹然而启,轻悄悄地走进来一位着青色长袍的道人,手边提着一罐女儿红,将其放在桌案上,悠然念起:“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云阶月地依然在:细逐空香百遍行。”继而移了一张长条凳,背墙而靠,开了八字步坐着,笑道:“赵兄,别来无恙?”
床上的男子,似无多惊讶,只是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道长,你不去云游四方,又要来找我拼酒了么?”
道长悠然道:“四方风景,皆藏于寸心,有何可游处?不若来找赵兄醉他一醉,拭一拭胸次上的尘埃?”
男子顿然起身,望了望挂壁上的宝剑,亦移了张凳子,正对着那位道人坐下,转而伸手将案上的女儿红的封口一破,霎时,屋里弥漫着一股迷幻的酒气。
男子苦笑道:“道长,不参一参道德五千言,是甚时学会了念这些酸诗的?”接而目光盯在道人的脸上。
道人悠悠道:“想是红尘最难勘破,否则老子先生亦不会留下文字,以示后人;既勘它不破,何妨念一念花间的绮丽小言呢?”
男子脸上的苦笑忽转变成爽朗的笑声,正色道:“好呀,好!想不到这世间仍有我赵某的知己。”他单手捧起女儿红,闷饮了一大口,接着说道:“这罐子酒,莫非叫做醉生梦死?实在苦涩,道长自家酿的么?”
道长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我前几日于赵家庄的一家小酒肆里找一位中年美妇所购得的。”
男子乍听,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沉默小会,眼睛忽然发出了一丝光亮,对道长苦笑道:“赵家庄?仿佛我十来年前也曾学道长那般云游过一番。”
道长大笑道:“那么,赵兄今晚可要醉上一醉了!”
……
清晨,日光流进了小屋里,照在了赵柄义的那沧桑粗犷的脸庞,微风恰巧也带了晚春时节的余香。
道长已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几多罐已饮殆尽的女儿红。
二人各自睡死,更不知蝴蝶为庄,或庄为蝴蝶。梦里梦外,委实难分。
这时,那小木门忽然被一双纤细的脚儿踹开,大步走进来一位穿着浅红色绸缎上衣,米白色布裤,轻健神朗的女子,只二话不说,素手用力往那桌案上一拍,震起那黯淡无光、长年积于桌面的可悲的灰尘。
一声狮子吼,只对那趴在地上睡着了的道长道:“李问机,我找得妳好苦呀!”
这时,二人方才惊醒,床上男子不知所以然但朦胧起来,大梦方觉。
道长慌忙从地上爬起,惊恐地支吾着对那女子说道:“杨杨杨…小姐,妳这是如何找到我来了?”
杨锦花佯作愤然,“哼!”,随后揪起了李问机的耳朵,说道:“本小姐若想找到你,又有何难?你个破道士,更不是五百年前的孙猴子,再有本事,能逃出本小姐的手掌心?”只疼得道长连忙叫道小姐轻点。
李问机眼角已被揪得闪出了点泪光,对杨锦花求饶似的说道:“杨小姐,俗话说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也不必揪本道的耳朵呀,失德失德。”
杨锦花这才缓缓放开了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条六尺短鞭,靠墙端正于长条凳上坐下,正色道:“李问机!我好好再问你一遍,你爱没爱过我?”
李问机神色难堪,又支吾道:“本道不好说呀。”
杨锦花只恨恨地一鞭子甩在了道长的青袍上,李问机轰然一声怪叫,杨锦花气哄哄地冷笑道:“那你有没有欠我?”
李问机默然。
默然许久,不待李问机搭话,便又是一鞭子过去,只抽得李问机欲哭无泪,只抽得李问机又怪叫了一声,才道:“唉,杨姑娘,自古情债难偿,妳又何苦执着于我?”
杨锦花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即然答应了娶我,又怎么在新婚当日跑上武当山求什么狗屁道学去了?弄得我爹妈难堪,邻里笑话,我可不能来找你了么?十年了!已十年了!”接着便又是一鞭子,李问机静静地眼观鼻,鼻观心,默然接受着鞭挞。
杨锦花越说越来气,便又是一鞭子接一鞭子,李问机哑然无语。
杨锦花恨恨地道:“我出来走这狗屁江湖,是为了谁?为了一个破道士?真他妈天大的笑话!你说,从小青梅竹马,我对你怎样,你心里就总也不清楚么!”
待她说完,眼角竟也捎着了一丝泪光,屋外的阳光随着花影的颤动,时明时暗地从窗边投射在杨锦花的脸上,看来十分楚楚可怜,而可怜中又带着份倔强,这份倔强往往是当世女子所难匹及的。
不待李问机答话,床上的男子悠然从床上起身,打了个哈欠:“李道长一副欲出世的模样打扮,想不到也有一份自己的情障呀。”
李问机苦笑道:“赵兄弟,这本是红尘中人都所难避免的呀。”
待他说完,一旁的杨锦花已然独自将头压在了大腿上,小声抽泣了起来…
此情此景,便再仙风道骨的人,恐怕也得动容。
李问机连忙过去蹲下,扶起了杨锦花的脸颊,泪已涟涟,双目通红,只瞧得李问机的道心作痛了起来。
李问机深情地望着杨锦花的眼睛,杨锦花亦然,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已过了一辈子,李问机进而哽咽起来,惨笑道:“锦花,是我对不起妳,但我又何尝无半点隐衷呢?”接着神思飞扬,慨然道:“于妳不知的某日,我在赵家庄得罪了一干强权地主,因其谋奸强霸民女,无人出头,我实瞧不下去,在夜黑风高的一晚,孤身进其别墅,痛弑其狗头,而有其狐党放言定要为其取我命为偿。”
说到这,李问机长长地哀叹了一声,接着说道:“那干狐党,不日便查到了李家庄我的所在,故当日新婚,我不辞而别,往武当山寻道而去,亦是不想连累加祸于妳呀!”
杨锦花听完,泪痕宛在,又复失声道:“有什么天大的事儿,我们不能共同面对的么!你好个负心人!”说完,便仅仅扑在了李问机怀中。
李问机亦将杨锦花搂得很紧很紧…
男子在一旁儿见此情景,仿佛也见到了曾经的自己,不禁又苦笑了起来,踩着猫步从二人旁边走过,走出了这间昏暗的小木屋,抛开了身后的散乱的酒瓶子,自顾自地慨然长叹道:“李道长,你们贤伉俪不妨叙叙旧儿,我也有些事情得去处理了…”
预知后事如何,留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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