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处处在显示着它的人多,公共汽车站密密匝匝的人群的确能算上北京一特景。市中心不说,单是市郊的一些车站,等车的人多得也堪称人海。
下班时,我从单位附近车站的漫漫人海之中跃上拥挤的公车,赶到四惠中转站,本想轻松片刻,却又沉没在彼时彼地的人海之中。周围这百多号人都在等一辆开往通州的公交车,等车的人一般都非常兴奋,也许是等待的焦虑时时涌上来,使人情绪激动而少有懈怠。这些多余的热情迸发出来,化成大声的调侃、无情的埋怨、一系列滑稽的肢体动作:跺脚、不自然的上身扭动、东张西望……而在这个环境中,由于夜幕沉重地压迫下来,使我并未感到多少杂乱的音响,反而就像坐在车厢中由一块厚大的玻璃窗将我与外界的嘈杂隔开似的。太多的喧哗,人便失去了听觉。回避能听到的一切,只冷眼旁观,于是便少了许多烦恼。周围的一切全成了毫无意义的影子,有的静止,有的在无所谓地滑动着。而我自己便站在这些形形色色的影子的旁边,也变成了一个扁扁的影子,也许还不是影子,也许什么也不是……
车来的方向射来一道刺眼的光线,人流把我向这亮光冲去。一个个向前攒动的脑袋像飞蛾扑火一般争取与光源最近,直至紧贴住它。而当车打开后,人儿一个个尤如归巢的蜜蜂,争抢着钻进车厢之中,先后占去一个个座位,露出倍感欣慰的笑容,而后观看未上者的挣扎:身强力壮而颇具闯劲的都能一拥而上,而一些体弱的女士或较笨拙一点的男子则往往会几个扎成一团似的卡在门口,但这只是暂时的,随着后面的巨大的推力的作用,很快挤进车内获得一个稍微好于刚才卡在车门口时的感觉。这时他们的脸上也照样会洒出无限喜悦。在如此拥挤难忍的境遇中脸上仍挂满自然地笑容的人心中一定有梦。而这种艰辛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些人每天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的部分,但人们都是以笑来面对的,因此就无所谓是艰辛——我想艰辛被每个人心中都有的憧憬、希望置换掉了。这种生活不可否认是一种健康的生活,而我亲切地感到自己就在他们之列,是这些人群之中的一个。
昏暗的车厢中不时射来迎面开来的汽车的灯光,趁机可以发现一张或两张邻近的面孔,我发现这是与我一样的一张或两张脸。我又发现一两个眼神、一两个冥思苦想状……而这些都变成了映在车窗中的自己的表像。这些人中绝大部分是在朝阳CBD工作的知识青年一族,外表衣冠楚楚却尴尬地搭乘在拥挤不堪的车厢之中。人们用肢体动作表达着身体的不适,而语言上仍能谈笑自如,这也许就是年轻的资本,正是许多非本年龄段人无法与其相比的品质。
这趟车驰向的目的地通州——北漂群的一个重要部落,因其房价便宜又有高速干线,成了节约型的创业青年的首选,这也即是我所说的“东一时区”。至于为何我把通州称为“第一时区”?因为它在北京市区以东二十多华里,由于路途远的关系,在此居住的人下班到家要比市区人晚一个多小时,早上要早醒一个多小时去上班,与市区居住的人形成明显的时差。我也由于生活所迫离开了都市的霓虹,在这里觅到了一个夜间栖息地。赶到自己的寓所时,遥望窗外远方市区方向的串串光亮,感觉就像白天的月亮,隐蔽着却又与地球远远相望,多少也能感到它的余热。
东一时区的夜是异常短暂的,在眼睛的一张一合间便过去了,黎明却清冷而寂静。趟过这片静寂,向车站赶去,老远就可是望见车站上已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在等待开往市区公车的乘客。不时轰轰而来的汽车即将赶去叫醒正酣睡着的北京城,随之而来的是隆隆的车门打开声、拥挤声、叫嚷声,也难免有一些未能挤上车者的悲怨声。因为早晨的时间毕竟比傍晚下班时来得珍贵得多,紧张的工作节奏下,时间当以分秒来计量。挤上公车,心境顿然明朗了,如不遇上堵车,可正点到达工作单位,心里便倍感舒适,也就毫不在乎车上难言的拥挤了。
当清晨的阳光一缕缕透过车窗照在脸上时,金灿灿的不太耀眼的光线在眼前跳动着,好像一个未来的影子,要牵引着我去那未知而又陌生的远方。这遥远的、好几光年之外而来的光线毫不吝惜地把它的余热送到你身体的某个部位:脸上、手上或一只肩膀,给人一种莫名的慰籍。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渐渐会更暖、变白,抚慰成了召唤,一天的工作将要开始了。这是新的一天中向祖国心脏注入的第一股血液,沸腾的热血流向心房,随后周身的血管都开始膨胀了,逐渐加速,直至血管迸裂,青春的洪流融入城市的坚硬骨骼之中。
这是东一时区带给我的最深的印象。至于位于东一时区的寓所,对我而言无非是一个能遮避风雨的盒子。其中最具意义的是当中摆着的那张床,北京市区东郊20多华里之外的一个大盒子里的一张床。下班后在上面睡上一夜,第二天清早又匆匆离开。我的盒子的上下左右摞着无数的其它的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空空满满的盒子,许多洋溢着温馨的亮光的盒子里面传出响亮的欢笑声。这时,我会将把这些盒子叫做“家”。而像我的一样的空排着一些生活必须的物件,只晚上才有几小时光亮和几声言语的盒子,它终于止能是一个盒子。
那,家在哪里呢?
在东一时区深夜的梦里。可这样的梦却为何会少得可怜呢?傍晚归来后,我时常会站在我的盒子里,透过玻璃窗,看对面亮堂堂的人家的其乐融融,听隔壁人家厨房的烹炒声。只有这个时候,我客居异地的坚冷的心才开始慢慢消融,我想这时的情景能触痛所有游子的心灵。每每这时,我黯然神伤过、无声叹息过、哽咽过、唯一没有泪流。却有无尽的由一种信念所支撑下的念念不忘的痛楚。
网友评论
从来没有在大城市打拼过,不能理解“蜗居”的生活。我在三四线城市里,收入总是那么低,眼界总是那么窄,可是活的不那么逼仄。当然,小城市也有很多问题,比如交通、医疗、教育总是要落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