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小时候每每被父亲教训,躲在母亲身后的时候,母亲总说:“要是你妈在这里的话,定是不许你打她的。”
举起的手也就落下了。
听大人说,奶奶在世的时候,家里的兄弟姐妹生的都是男孩,一过年,三个板寸头的男孩子总能在饭桌旁边打起来,大的大小的,小的闹大的。
奶奶一生操劳,患上了恶疾,她总希望我父亲能生下一个女孩子。常常念叨:“家里要是有个女孩子文文静静的多好。”
父亲与母亲结婚之后半年,母亲便怀上了个男孩。奶奶去世后不久。母亲流产了,又过了半年,怀上并且生下了我。
她所盼望的,却没能看到。
纸灰飞作白蝴蝶,血泪染成红杜鹃。
我想每个人总会带有死亡的恐惧,害怕自己死亡,害怕自己至亲的人死亡。
爷爷年轻时最喜爱养鸟。家里的阳台上挂着许多笼子,最喜欢的是画眉鸟。这些也是我从未看到过的,我印象中的他一直都很寡言少语,喜欢整天坐在躺椅上看戏剧频道,也会与言语稚嫩的我聊上几句。
爷爷去世的时候,是一个傍晚,我还记得很清楚,我骑完自行车回到家,父亲在收衣服,窗开的很大,风却是暖风,天色红红的,窗外还有孩子们打闹的声音。
他是吃完饭睡着的时候走的。
葬礼的时候,姑姑们哭的很伤心,不愿意让遗体火化。
父亲只是沉着脸。
我很难过却没有哭。
我不知道人从多少岁开始对于死亡会释怀。
我见过从小失去亲人看似叛逆却很温柔的人。
我见过父亲去世的那一周都红着眼睛哑着声音的女老师。
我见过墓园里在墓碑前欢声笑语的小年轻。
我也见过抱怨房间里摆放着去世老人照片的儿媳妇。
小时候我会为了大人的一句“爸妈总是陪不了你一辈子”而哭到抽泣,那么会不会有一天对亲人的离去只把悲伤放在心里。
爷爷火化的那天我问父亲:“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你伤不伤心?”
“当然伤心了。”
“那你为什么不会哭?”
“等你长大了,等我和你妈妈去世的时候,你也许也不会哭。”
“可我一想起这件事,就很伤心。”
“因为你还没长大。”
但我仍然记得坐在地上抱着哭的姑姑们,站在讲台前讲课讲到一半流泪的女老师。
日墓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奶奶去世后的两年,那天好像也是清明,晚上兄弟姐妹聚在一起,讲到一半,石库门老房子吹来一阵风,木门被吹开了。
姑姑说,是她回来看看我们了吧。现在大家都住进了只有防盗门的高楼。
那他们呢?
还会回来看我们的吧。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这两天,父亲回到家总是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叠锡箔,还是那个蓝色的鞋盒子,里面放着一大沓锡箔纸。
家里人都有自己叠纸元宝的习惯。烧纸元宝的时候也总要说些话,讲一讲一年里小孩子的变化,家里新添的人。说到她进高中了,他结婚了,他们有孩子了,说到我们老了,说到想你们了。
每次买了花,母亲总叫我把花束拆开,插到两旁的树上,别让回收鲜花的给收走了。墓碑上的两位老人眉目清秀。
点上香,倒上酒,我们讲讲话吧。
父亲昨晚还在叠纸元宝,一把小凳子,一张小桌子,还有一杯老酒。
“我是家里最小的小孩,你爷爷夏天天天带我游泳,所以我才长得最高。”
“你奶奶做的宁波小菜最好吃,你也像宁波人,爱吃甜的”
清明时节,又是一年断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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