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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生活把你逼上绝路，别说卖了，做任何丢失尊严的事情你都会愿意，并且还会上瘾。”
有位网友把我当作树洞，他说，不说出来，堵得慌。
这位网友，我们姑且叫他阿浪吧。
阿浪高中毕业，就去广东打工了。那年，他才17岁，比同龄人小一到两岁，他说，小时候父母外出打工，我是留守儿童没人照顾，就提前上学了。高中毕业那年，他考了个三本。
他老爸说，去三本学校，不如不读，读书那么费钱，你还是出去打工挣钱吧，你看你堂哥，每年都往家里寄一万块钱。你一年学费就要一万三，别人挣钱，你赔钱，读书是个折本的买卖。
事实上，父母的眼光和意见会直接影响孩子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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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本，也是国家承认的本科学历啊，况且，还可以通过考研等途径改变命运。
阿浪的第一站是深圳。深圳，在他老家的方言中，是非常深的河流，念出来的语气，无不有些豪气，是同乡人打工的第一选择。和他一起去的是同乡的一个小伙伴。确切地说，是小伙伴带他去的。
在农村，外出打工一般都不是自己去找，是通过别人“带”，你带我，我带他，带人，有补贴。
阿浪第一份工作是在深圳宝安区一个皮具工厂。那时候，宝安区没有像现在那么繁华，房价也只有1万多，现在至少5万。
工厂一天上10多个小时班，半个月白班，半个月晚班，只有两天月假，遇到赶工期的时候不放假。工资说出来他都觉得寒碜，每小时不到五块钱，还好工厂管饭。但有时候晚饭，他是在工厂门旁的饭店吃的。
他几乎每次都点炒河粉，加肉加蛋，5块钱一份，超级香。他说，那里的豆芽榨菜炒河粉，是再也没吃到过的美味。
皮具车间里弥漫着甲醛刺鼻的味道，他想过离开，但他听老员工们说：这种味道，闻闻就习惯了。所谓的老人，也不过是20出头的人。这种伤身体的活，30多岁的人干不了，年轻人可以死扛。
那里没有职业体验、工作环境监测的说法，一群出身底层的年轻人，只能在底层的环境里挣扎，难免会落下一身伤病，并且诉求无门。
熟悉工厂的环境后，他变得开朗起来，也敢和女生说话了，他喜欢他邻座的女孩。有次，主管把烟头弹向他，“我注意你很久了，你他妈想泡妞回老家去，在这里给老子好好上班！”
阿浪在心仪的女生面前，受到这样的侮辱，面子不知道往哪里搁，和主管干起架来。
结果，阿浪被扣了半个月工资，还被辞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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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浪的第二站是东莞。在这个城市，他经常听的一首歌是汪峰的《北京，北京》，他说，歌词“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唱出了他的心声。
他本来去的是虎门的一个服装厂，他有朋友在那里。但等待入职期间，他去四处玩了一趟，在东莞的一家夜总会时，他看到门外有个招聘通知：招男公关，包吃住，月薪5000-50000元，能力越强，薪资越多，上不封顶。
他心想：我擦，3000耶！之前在工厂，拼死拼活，只有不到2000块钱。
看到涨了那么多钱，他蠢蠢欲动。没管男公关是做什么的，他就去应聘了。
HR看了他一眼，干巴巴的，留着一个锅盖头，学生气很重，很不满意，但还是解闷般地问道，“你有什么特长？”
霓虹闪烁中，阿浪蒙了，之前在皮具厂不需要回答任何问题。他半天憋出一句：我跑得很快！会喝酒！说完拿起一瓶酒灌了起来。
对方说，小伙子，红酒不是这么喝的！
一阵哄笑。
阿浪只得悻悻地往大门走去。对方叫住了他，“等等，我手上有一份很轻松的工作，工资不低，你干不干？”
小亮连问都没问是什么，就说干。
确实，这份工作很轻松。
他只负责两件事：一是观察和监控酒店里往来的客人，并分析哪些可疑人员（这有些多此一举，后来他才知道，老板在公安局里有人）；二是紧急情况拉电闸。事实上，他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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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肯定不是一份光彩的工作，但工资不少，还挺轻松，他就继续耗着。那年春节，他往家里打了3000元。每次和家里电话的时候，他无数次听父母念叨过，谁谁谁给了家里多少钱，所以，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得到父母的肯定，他父母最希望得到的当然是他的大红包了。
第二年，他成为了大堂经理助理。酒店里，有多个大堂经理助理，都是负责招揽和招呼客人，这都是正规的。他这个助理，主要负责和有特殊要求的客人联系。他们有个规定：只做熟客，或者熟客带来人的生意。
这也没有意味着他从“拉闸”晋升到“拉裤链”，只不过他的活动范围更广了而已。不得不说，东莞是个市场化程度很高的地方，什么东西都可以明码标价。
我说是不是东莞真的像外界说的那样疯狂？
他：说实在的，我觉得东莞挺委屈，其实全国很多地方都这样。东莞和其他地方的差别，可能是更多高端酒店参与其中，还有把一些特殊服务提炼出词汇，明码标价，这都被网络放大了。
我：消费的人多吗？
他：多到你想想不到。我接触过最小年纪的，应该是未成年人，但他骗我是大学生。
我：你怎么知道的？
他：我察言观色还是可以的，我无意中看到他有学生证，外壳是透明塑封那种。
我：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名人？
他：没有。名人有自己的渠道，那样更安全。我听我朋友说，名人一般在度假的时候，带“陪同”去的，那样风险为零。但这样我们这一方有损失，因为名人后期会和“陪同”单线联系。
我：涨见识了。冒昧问一句，这一行是违法行为，你们不怕吗？
他：出事了有老板顶着。老板常喝我们说“别怕公安局里有人”。不过，我觉得级别应该不算高，只能算通风报信类型的。我们平均两个月一次会遇到检查，我们都可以正常应对。
我：收入高吗？
他：我是多劳多得，一次可以提成5%，酒店25-35%，剩下的是女同事拿。
我很惊奇，他居然用“女同事”这个词。于是我问道：你怎么看待你的工作。
他：对我，包括女同事们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工作而已。
……
他过了一会和我说，倒是有一次，我挺同情一个女同事的。一个客人一直点名找她，按公司规定，这种情况是不允许的。这个客人也奇葩，居然每次来都要同一个人。他和女同事越玩花样越多，有次是吸了大麻，女同事浑身没有知觉，他居然让其他房间的另外三人轮了女同事。女同事还休息了半个月。
……
最后，他有些伤感地说，这其实是一个金钱游戏，对于没有资格说不的人，首先得为钱而活着。
后来东莞被整顿，尤其是星级酒店，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了，阿浪避风头休息去了。
然而，一个人生活在一种惯性里，是很难从这种状态中逃脱的。受老板的指示，阿浪参与了一个新的灰色职业，那时候，他们叫“大学生贷款”，“裸贷”一词应该是媒体发明的。
我：参与裸贷的，真的都是大学生？
他：也不全是，不过大部分是。
我：大学生那么没有理智？
他：比你想象中还夸张。
我：主要是哪些大学生？名牌大学，还是普通大学的？
他：主要还是大专，中职女学生。名牌大学生分辨能力、自我约束能力还是要强一些，我只遇到过两个，其他的女生更加注重眼前的享受。
我：我其实挺疑惑，大学生们那么轻浮？
他：她们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尤其是出身农村的。一开始，她们一般拍穿睡衣或内衣照，接着半裸，如果无法还款，后来就顺理成章了，包括拍视频。当时，这也要看借贷额度的，想额度更多，必须按照我们的要求来。
我：一般，额度高可以算是多少？
他：5000就算高额度了，那时候还少有人用花呗借呗之类的。
我：她们就没有反抗的？
他：那太简单了，只要这样说“把图片和视频寄给她们家里人和同学”，她们就不得不从了。
我心里涌起一阵阵寒意！
我：这些工作肯定是违法和不道德的，你没有想过转行吗？
他：身边都是这样的人，觉得就无所谓了。况且，我也不会做其他啊。出了事，有老板顶着，我们这些虾兵蟹将顶多是拘留而已！
我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我感觉他当时已经被群体催眠了，活在自以为是、不以为然的氛围里，就像纳粹军官天天都在杀戮的氛围中，觉得屠杀犹太人是理所应当。
老话说，墙角放煤，日久变黑。
物质由分子、原子或离子组成，氛围就是这些比纳米还小的粒子，待得越久，就会被氛围浸染。
我：网上流传的那些照片是你们放出来的吗？
他：还不了款，才卖的。做这行也是讲诚信的。
我：你们怎么找到那么多裸贷的大学生的？
他：太简单了。她们主动来找我的。她们的同学和朋友介绍她们来，介绍费是借贷额的20%，一次就可以挣几大百、甚至上千，你说能不主动介绍？凡是女生上套后，除非还钱，不然无法解套……
我：后来，你怎么想到不做这一行了？
他：很多原因吧。看多了这种东西，开始的时候忍不住自己解决，后来越来越没感觉，但越想看，有些麻木了，又在怀疑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他还说他不喜欢找女同事，害怕得病。
最后，他说：老家的同龄人都结婚生子了，很多都可以打酱油了。看到他们的孩子，我在想，他们中说不定会成为裸贷中的一员。想到这，我觉得有些内疚。况且，如果我将来有子女了，我怎么面对他们？
和阿浪聊完，我久久不能平静……
一次，一清纯女生在一次饭局上给吴京送花，吴京当着大家的面，大声对对她说，别进娱乐圈啊，你长那么漂亮，你会被污染的。
视频截图
同时，李开复等名人告诉我们：要去尝试和经历。我们该听谁的？
其实，任何选择都是有两面性的。《小王子》中说：如果不去遍历世界，我们就不知道什么是我们精神和情感的寄托，但我们一旦遍历了世界，却发现我们再也无法回到那美好的地方去了。当我们开始寻求，我们就已经失去……我们根本无法知道自己身边的一切是如此可贵。
看过一个交警教育一大学生不要创红灯的视频，女生说，我就是看到你在查闯红灯，我才闯的，不然我不会闯。
交警说，别那么无厘头了。
女学生却说，我拿我的命开玩笑，关你屁事？
视频截图
经过交警10多分钟的劝说，女生带着戏谑的口吻说，好了，下次你查的时候，我不闯。你不查的时候，我看情况闯，可以了吧？
啥，看情况闯？你特么是来搞笑的吗？交警已经石化……
我在想，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年轻人的过度轻佻和过度虚荣？
在美国长大，会讲英语；在中国长大，会讲普通话；在书香门第长大，会舞文弄墨。所以是环境和家庭的影响吗？
但，作为一个有行为能力的人，我们更应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啊。可怕的是，我们在自己的逻辑里无所畏惧、毫不在乎，认为一切都可以毫无节制地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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