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出门散步,田里的小麦一片翠绿在抽穗扬花了,微风送来阵阵清香。此时此景令我想到了南宋诗人方岳的诗:“小麦青青大麦黄,护田沙径绕羊肠。秧畦岸岸水初饱,尘甑家家饭已香。”
现在江南农村早已不见大麦的踪影,但秧田还是有的。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大集体时期,生产队都种大麦,大麦是猪的饲料。冬耕种下小麦、大麦和油菜,春暖花开时,小麦返青,大麦抽穗,油菜花一片金黄,翠绿的麦苗与油菜花交相辉映,那是乡下最靓丽的风景。
生产队养猪的饲养员,大伙儿都叫她大奶奶,前几年过世了,真名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养猪场在生产队轧稻轧麦的野场边,大奶奶是生产队长的母亲,她养了十几头猪,每到年夜头生产队就要杀猪分给社员。杀猪,我们小孩最起劲,吃好晚饭早早跑到野场上看,我至今记得猪的号叫声响彻云霄。
吃大麦的猪,养得肥头大耳,大伙儿分到肥肥的猪肉,心里乐开了花。
小麦抽穗扬花,油菜花谢了结出嫩荚,村里就要开始做秧田了。谷雨后,布谷鸟发出清亮的鸣叫声,秧田里已灌上水,农民用软锋铁鎝把泥土削细,再起沟,做大约一米宽的秧坂。几天后秧坂干了,先把沟里的烂泥掏在秧坂上,然后两人合作,用木板把烂泥推平,再均匀播上稻种,用铁铲把稻种压在烂泥中,等待秧苗长出来。
记忆中小麦和油菜差不多一起成熟。小麦和油菜最好在清晨露水中收割,否则麦粒和油菜籽容易掉下来。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分田到户,我家分到几亩责任田,我成家后父母把责任田交到了我手里。
有一年,女儿刚上村里幼儿园,儿童节前夕,女儿说:“爸,儿童节我要到街上看戏。”我必须答应。田里小麦和油菜都可以割了,为了不耽误女儿看戏,我只得天不亮就起床,去割油菜。
带上镰刀,脚踩露水,弯着腰,左手握油菜杆,右手拿镰刀,一棵棵斫油菜。一会儿就全身发热,汗从头上冒出来,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赶在天亮前把这一片油菜斫完。
那时三十岁不到,浑身有无穷的力量,汗水湿透衣背,一亩多油菜地,终于在早晨7点前斫完了。望着眼前一片倒地的油菜,我似乎闻到了菜油的香味。
回家简单收拾一下,骑自行车带上穿得像花蝴蝶一样的女儿,到街上看身着盛装的小朋友们演出,女儿无比开心。不知女儿是否还记得父亲带她去看戏的往事,那可是我百忙之中挤出来的时间。
紧接着要割小麦。几亩小麦地我们夫妻只能用业余时间去割,妻子在一家乡办厂工作,三班倒,有时下了夜班顾不上休息就到田里干活。
小麦割好后,晒一个旺太阳就可以收到砖场上脱粒了。一定要抢在梅雨季节之前收好,否则经过雨淋、高温,小麦会在田里烂掉。
带上稻草,先把割好的小麦捆成一小把一小把。常常是妻子负责捆麦,我负责挑麦。把小麦放在马担钩上(挑麦、挑稻的麻绳,一头有木头的钩子),用力收起绳子,打好一个绳结,挑起一担小麦,匆匆往家赶。
麦田与家里有一公里路,走到家早已汗流浃背,顾不上喝一口水,接着再挑。
脱粒小麦一般晚上进行。先把脱粒机对准房子的墙安装在砖场上,这样脱下来的小麦不会飞远。亲戚之间互相帮忙,大嫂、大姐等用力握住麦把,放在飞速转动的脱粒机上脱粒,随着麦粒在脱粒机上飞滚,扬起阵阵灰尘。轧麦人身上沾满灰尘,奇痒难耐。
轧麦结束,搭上毛竹三脚架,三脚架上挂竹筛,开始鼓风扬麦。大哥手持竹筛筛麦,我用大竹头畚箕装满麦子,用力顺势扔到竹筛中,常常要干到半夜。
天好麦子就放在砖场上,要下雨就得收到家里去。扬干净的麦子要在太阳下洒干,把麦子薄薄推开,戴着草帽用推耙隔两三个小时给麦子翻一下身,直到用嘴咬下去发出嘎嘣一声,就是晒干了。
如今早已不干农活,置身绿色的麦田,仿佛看到了夏日的金色希望,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许多春耕夏收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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