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 冬季恋歌
我们做不到让仁者所向披靡,但我们可以做到善待自己身边的善良人。
77 心存至善
这座占地二百多平方的三层的小楼房,位于靠南的山地上,房子前面隔着新修的马路就是乌河。刚才在草坪那边看到的河堤上的樟树,有一棵正矗立于这座房子的门前。
年轻男人的三个随从佯装是漫步河畔的游人,在树下徘徊来回,目光始终往房子这边注视。管家老汪一如往常坐在车里。
周振春直到临来的前几天,苏姝才告诉他,这幢小楼房是老赵平反后补发的十二年的工资和一笔抚恤金、买了块地盖起来的。包括老赵开的那间建筑材料商店。
“你走之前,把老赵安顿好。要做到二十四小时都得有人在他身边陪着他,照顾他。”
俩人踏进屋里,年轻男人郑重地对女人说。
女人在加拿大渥太华定居的女儿已有身孕八个月,这是她和年轻男人的第二胎。周振春让女人过去渥太华赶在女儿生产前陪她。乃子已经把女人调到教育局,请长假一年,或更久一点,然后回来直接办理退休手续。
“还要你吩咐吗?”女人反问道。她故意装作不快的样子望着年轻男人,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尽管刚刚经历过一次悲恸欲绝的哭泣。
“小时候,祖父再三告诫我:‘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这买地和盖房子的钱,都是老赵在战场上冒着枪林弹雨用生命换来的。在过去二十几年里,他沉冤莫白,仍心存至善。我们做不到让仁者所向披靡,但我们可以做到善待自己身边的善良人,更何况老赵已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年轻男人话说得很沉静,但语气斩钉截铁。他想到的是年近七旬的老赵,女人这一去,远涉重洋,可能长达一年,老人身边要有一个可靠的人照顾。
“我让他住我弟家里。店里请多一个帮手。再不行,请二个。”
女人一边思索一边看着年轻男人,尔后把手搭在年轻男人的肩膀上,像是替他掸去衣服上的灰尘似的,用手轻轻地拍打了二下,领着他往屋里后院走去。
“他说他很知足,虽然被斗争过,可比起战争中他那些牺牲的战友,多活了四十多年,还有个家,有儿有女。”
女人边走边说道,走出后院门口,才把搭在年轻男人肩膀上的手,放了下来。
后院山坡上的菜畦地,有用石头和砖块围起来半圈与屋墙连成一体低矮的围墙。围墙和屋角之间,同样有用石头和砖块砌筑的一间简易的小房。
这是老赵放锄头、铁锹、畚箕、水桶的工具房。这工具房朝后门的方向,留有躬身可以随意进出的一个当作门的石洞。
年轻男人向女人问及老赵的情况。女人一一回答完之后说:“岁数大了,耳朵也不行了。回来就会去土里种菜。还是像以前一样,乐于助人。人家家里的事,喊他一声,放下锄头就会赶去。看他又开店又种这些菜地的劳累,还跑来跑去替人家忙碌,替他心疼。可又怕他坐下来闲着抽闷烟,那完全是一个老年痴呆的相。要是他有些文化,闲暇时间可以出去走走看看,活跃起来多好。再不行,哪怕只是瞎聊天,陪我说说话也好。我就担心他闷出什么病来,只好任由他忙活。”
老赵二十几年前在阶级斗争中,犯过精神病,这让女人耽心。年轻男人完全理解。他抬头望向展现在眼前通向山坡菜畦地的山径,说:
“什么样的社会才能让人整个地活跃起来?无需去经历人为的灾难和伤害?摒除人类自身带来的痛苦和挫折?社会和人,是不是需要更高层次的品质和境界?
“有人下过结论:只要‘人为财死’这句话,仍在反映现实生活中一些人的的生存状况,人类自身的灾难和伤害就会无休止的继续下去。当然包括战争、阶级斗争。换而言之,要避免人类自身的灾难和伤害,是需要有充足的物质生活来作保证?”
年轻男人说完后,长久凝视着山坡上的菜畦地,没有再言语,女人也不作声。
俩人就这样在后屋门口,伫立着好一会儿,女人才领着年轻男人重回到屋子里。
年轻男人跟着女人经过后厅的过道,走向伸向上面楼层有着木质扶手的水泥楼梯,上了二楼。
在二楼,沿着地板青色的印花瓷砖走廊,女人把年轻男人带到南面的一间小屋。
78 做了母亲的女儿
这间小屋,是俩个女儿的闺房。朝东的窗户,窗台外面长着常春藤。因为是初冬,这些自然攀附在窗台外面墙上的常春藤,依然绿韵葱茏。
女人说,不管春夏秋冬,早晨的朝阳会从朝东的这扇窗户,把明晃晃的光线洒满房间,照亮这间小屋。当太阳穿过常春藤繁密的枝叶,透到房里来的时候,便有一片绿影。大女儿苏姝更是喜欢这片绿影,才固执地让常春藤生长到窗台前来。
“她现在渥太华的家,不光有常春藤,还有榼藤子、菟丝子、大花草。常常是花工和她俩人都忙不过来,还带着思泉去帮手。为了这些花花草草取之不竭的水源,苏姝给儿子取名‘思泉’。”
年轻男人很高兴地说。在渥太华的家,女人的女儿和年轻男人的儿子已经三岁大了。
对于年轻男人来说,女人的女儿是自己喜欢的家乡女人,这对自小离开家乡的他来说,与这个女人的女儿一起,更能享受来自于少年时期家乡那份恋恋不舍的情怀。
他准备让这个女人的女儿能生多少就生多少。这个女人现年二十六岁的女儿,和她母亲一样,具有文化知识,富有艺术气质,承继了女人的血缘,也有着很健康的身体;而且还懂得烹食家乡口味的饭菜。
“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想好了吧?”女人转头朝年轻男人问。
“她说老二要是个‘土’字旁的名。只有你过去跟她一起算算。他信五行八卦。”年轻男人半真半假地笑着,说。
“金木水火土?跟画画有关糸吧?你也不是也喜欢山旮旯里的土木水草吧?”
“祖祖辈辈在山旮旯里的土木水草中长大,与自己的生命融于一体了。何止是喜欢。”
“我作了好几次梦,又给你生了个孩子。我想你要是给我机会的话,我还会给你再生。你盖了那么多高楼大厦,不愁没地方住。”
女人突然神情认真地告诉年轻男人说。她的这句话,似乎在心里面弊了很久了。
“确实没地方住,就放在你家里,反正你这有这么多空房。要是有人问,就当是流浪儿收养。”
年轻男人笑着说。
“如果是那样,苏姝就不能跟你一起了。现在只有让她给你生多几个。”
女人说完,与年轻男人互相对视着,俩人会意地一起地笑了。
女人和女儿商定,女儿在三十五岁之前完成生育任务。女儿告诉母亲说,年轻男人他不想自己太操劳,更不想女人的女儿太累。
二女儿苏如还在上大学,也不在家,房间里的摆设却是依然如初:二张小床、书桌、书柜、椅子,女孩子用的桶和盆,二张床底下隔着地板的木板上整整齐齐放着二个女儿各自的鞋子。女孩儿鞋子的花花绿绿,给房间增添几分温馨的生机。
二楼其他房间都是空荡荡的。女人没再让年轻男人多看,领着他往回走。
“当一个女人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准备为他生儿育女的时候,她同时也是在灵魂附体。我想对于大多数普通的女人来说,都会是这样。苏姝也不离外。”
走在前面的女人在下楼梯口时,停下来脚步,她转身回头凝视着男人,说。
这是女人在替女儿说话,也是借此向年轻男人表露自己的心迹。在女婿和自己的情人面前,以一个母亲和一个情人的身份。
年轻男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女人,神情淡然,没有回答。俩人一时相对无语,女人转身先抬起脚往下走,年轻男人跟着女人下了楼梯。
在楼梯转角处女人再次站定下来,仰着脸朝男人笑着。年轻男人立住望着女人,女人伸出一只手,挽着年轻男人的胳膊。
年轻男人把自己的手臂往女人身上弯曲,让女人的手,从自己的胳膊肘里伸进去。他的另一手扶着楼梯木质扶手。
“抱着单纯的心态去感知自然形态,也可以去感知人间百态,就没什么事去纠结的。也是一种快乐。苏姝这一点我很喜欢。”
年轻男人说。看得出来,他对女儿很喜欢。女人朝年轻男人深情地看了一眼,几乎是把整个身子依偎在年轻男人身上。
“她其他的呢?”女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
“其他的就是顺眼,不让人心躁。”年轻男人说,让女人挽着自己的手,俩人一同踩着楼梯,逐级而下。
“人与人之间相处,只要有一点,让对方喜欢,就可以厮守一生。”年轻男人低着头,缓缓地迈出脚步,再补充说。
“也就有秉性和思想不会有太大的分歧?——太太呢?”女人接过年轻男人的话说,再问。
“她没这方面嗜好。”
“但也不招人嫌?”
“当然。想起来,也怪可怜的。那么伶牙利齿的女人,现在磨得乖巧柔顺。”
“她知道你和苏姝的事吗?”
“知道不知道,对于她来说,不是很重要。”
“到底是大地方大户人家出身的女人呀。眼界就是不一样。”女人用佩服的口气说。
“但是她口口声声说,她得为自己的子孙守住这份家业。”男人很直率地说出来。
“苏姝说,她还要生一个。”
女人说的“她”,是指年轻男人四十岁的太太喻蓓。
“已经生了。快半岁了。”
女人愣了一下,目视年轻男人一会儿,才说:“我这个女儿,净跟我打哑迷。”
她哧吭地忍不住笑了,再问:“男孩女孩?”
“女儿。我喜欢。取名‘周思苗’。”
“你取的她取的?”
“她取的。她开始替女儿取‘周思鸿’,‘大雁’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想希望让女儿飞得又高又远?后来找了好几个什么大师,把‘鸿’改成‘苗’。”
“她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女人,竟然也会迷信起来?”
“四十岁数上的女人了——”年轻男人吁了一口气,才说,“一些人是可以改变的。这种改变是随着自己的利益驱使而改变,与其本身所谓的宗教信仰、还有什么思想理念无关。”
……
俩人说着,下了楼梯,来到女人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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