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在他的一生中应该从事过很多工作，但在我十多年的记忆中，父亲似乎只从事过两个工作过，而且都还是那种比较自由的，没有他人约束的工作，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当老板。不过，我父亲当时的情况可能是身不由己，不得不自己单干。
在我印象中，父亲的这两个工作是什么呢？
一个是石匠，一个是煤矿工。
父亲是先做了煤矿工后才做的石匠。
但父亲的这两个做得比较久的工作都属于现在所谓的自由职业，虽说是自由，其实在某些方面是及其不自由的。
比如，不管是挖煤还是做石工活，只要有活，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狂风暴雨，又或者是漫天飞雪天霜地冻，父亲都得开工干活。
只是相对于在人家手底下干活来说，父亲的工作时间要较为自由一点，若是遇到什么重要的事儿了，可以不用考虑要请假才能去处理重要的事儿。
在我们那，一般重要的是并不多见。
在我的眼中，比较常见的重要的事儿不外乎两种，一种是谁家老人仙去了，需要大帮小忙的，另外一种是婚娶，也是需要大帮小忙的。
在父亲的眼中也应该是这样的，对于常见的重要的事儿，需要放下手中生计去帮忙的事儿。
一直以来我认为父亲从事挖煤的工作年份很长，起码也得有五六年吧！
等我在电话上和父亲聊天提及此事，父亲说哪有那么久，也就两三年而已。
之所以父亲两三年的挖煤经历在我心中会形成五六年的时长，可能是当时的我年龄比较小，对于时间还没有具体的感受所致。
每个年龄段对时间的感悟或者说敏感度都是有所不同的，年幼的自己对于时间的敏感度就很低，一两年的时间就如同二十几岁时的三四年的时间。
今天先来说说父亲在我印象中从事得较为长久的工作之一——挖煤。
十多年前，在我家乡能够用于谋生的道路很少，一般情况下都是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主要的还是靠种点地，收获点包谷洋芋这类农作物来还点钱，用于购买盐巴这种不能自产，只能靠在外购买的生活必须用品。
我家附近是没有煤矿的，父亲就得前往离家走路有一个小时路程的地方去挖煤。
不管是昼长夜短的夏日，还是昼短夜长的天气，父亲都会在每天的早晨六点左右就起床，在七点左右吃了饭后，再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便到了可以挖到煤炭的地方 。
父亲说那时候的他们一个月也就只能赚过两百多块钱，也就是父亲他们这样挖煤干苦力的人一天一般都只能赚到二十多块左右，这是父亲告诉我的。
我问了父亲，他们卖煤碳的价格，最便宜的时候才七八块一百斤，不错是七八钱一百斤，而不是一斤，当时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还特意和父亲确认了两三遍，最贵的时候居然卖到了二十多块，为啥能卖怎么贵呢，原来是当时我们那在流行种烤烟所致。
父亲他们所使用的拉煤炭的工具，可以说得上是纯手工艺品了，就是类似于农村用来装东西的簸箕，只不过形状和功能有所不同。一年中，父亲大概要用大竹编织一直外形和船只差不多的大竹编织品，父亲他们将其称为碳船，也就是用来将煤炭从很远的煤碳洞里拉出来的工具，这样一直煤炭船，能够装下五百市斤的煤炭，一般情况下，父亲他们一个人挖够一船煤炭后就会收工。
据我父亲将，我们老家那些埋藏在大山肚子里的煤矿资源，从清朝时期就有人在开采了，以开采煤矿来营生。
直到父亲他们这一辈，因为很多原因，最终才禁止了当地居民从事开采煤矿这一危险的营生。
倒不是什么煤矿属于国家资源，不能私自开采，就算是将大山里的煤矿全部开采出来，比起某些大型的露天煤矿来说，那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最终被禁止开采煤矿的原因，我想除了父亲告诉我的那些，比如大山里面被挖进去五六百米远，甚至更远的都有，这样一来，在比较远的地方就容易产生缺氧的情况，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失去直觉，舒舒服服的睡去，永远也醒不来了。还有就是也容易发生塌方的情况，一个不小心，匍匐弯腰在下面挖煤的人就会被活活砸死，被活埋在里面。
直接导致碳洞子被封，完全禁止开采煤矿的另外一个真正原因可能是在那一年公路通了，交通方便了，管理人员也不用走路来禁止挖煤人员所致。
在父亲的讲述中，有这么一个煤炭洞里，连续死了五六个人在里面。
这些人都是怎么没了的呢？
一般情况下，为了某些安全考虑，都会选择合伙去挖煤，至少是两个人一起进入碳洞子挖煤，这样的好处就是哪怕最后因为一些突然情况，最后只有一个人出来了，至少也知道另外一个人是在哪一个碳洞子里出的事故。
在一个和往常差不太多的日子里，在庄稼地里劳作了一天的妇人，从家到地里，背上背着慢慢的土豆往返了两三趟，终于结束了一天辛勤劳作的生活。
回到家的妇人，并不能立马就停下一切，舒舒服服的休息，除了地里的农务活，回到家里还有很多的家务活要做，丈夫在离家不远也不算近的地方从事挖煤工作，因此，家中的饭菜自然就落在了妇人手上，妇人得在丈夫回来之前把饭做好。除了做饭外，妇人最好也把家里的猪的喂了。
妇人准备好了一桌子的饭菜，接下来的事儿就是等着那在外挖煤还未回家的丈夫回家和自己一起吃放了……
时间过了一分钟有一分钟，很快菜都凉了，还是没有等到丈夫的到来，妇人有点担心了，一时间在她脑海中出现了很多不好的念头。
怎么还不回来，是出什么事儿了……
第二天，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妇人不敢相信自己丈夫就这么没了，最后连遗体都没有。
在得知人是还在碳洞子里没有出来后，妇人的家人请人去碳洞子里将人送出来。
第一位勇敢的人为了两百元也没了，进去就没有再出来了，直接被闷死在了碳洞子里。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第二位直接翻倍给四百，结果还是一去不复返，直到第三位也了无音讯后，才停止进洞取人的行动。
这最开始的一位遇难者完全是无法预测的，另外两位受难者则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若不是贪图那两百和四百元钱的话。
两百块钱，四百块钱就白白送掉了一条性命，这要是放在在2022年来说，可能都没人相信，但这确实是真实的。
十四五年前的两百元钱，对于生活在贫困农村的人来说那可是将近一个月的收入了。
记得父亲说过，那时最大的人名币面值是二十元的，至少在父亲他们那个时代，在我们家乡是很难看到五十元或者是一百元面值的钱的。不知道是没有，还是说五十一百元钱的面值没有在我们那相较而言落后的村落里流通起来。
……
……
我以为那些被闷死在煤炭洞里的人，如同电影里那样是快速缺氧痛苦死去的，直到父亲向我描述了，我才知道真实原因和我所想的差十万八千里了。
煤炭洞深处的含氧量并不是完全没有，而是很稀少，再加上里面有一些其他的能够导致人中毒的气体存在，在这几方面综合因素的作用下，一个人要是一不小心就十分的容易中招。
就算在煤炭洞最深处，也不会如同我想象的那样，一进去就会让人感觉窒息般的感觉，而是缓慢的甚至是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就让人遭了道。
有一次，父亲和他一同挖煤的搭档就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好在父亲知道，最后硬是把搭档给生拉硬拽出来煤炭洞深处。
那是一个冬天，每当父亲他们在煤炭深处停止了挖煤的体力活后，身体就会感觉到有点冷，哪怕是在几百米深的煤炭洞里，也还是如此。一般情况下，父亲他们就会在煤炭洞里就地取材，使用煤炭升起小火堆，这个时候就容易出事故了，一来本身就处于煤炭洞深处，氧气含量就极少，二来就是烧煤炭容易产生二氧化碳，这样就更加容易出事故。
按照这个逻辑，那就不知道是缺氧，还是二氧化碳中毒了。
一般情况下，买煤炭的人都会找父亲，也就是打电话找我父亲。而在煤炭洞，手机是没有信号的，父亲就得在约定好的时间到煤炭洞外去，这样父亲就增加了到洞外吸氧的机会。
一直处在一个环境中，人是会变得麻木的。
等到父亲返回煤炭深处，看见自己的搭档正在蹲在一旁烤着炭火，由于是冬天，搭档将煤炭火烧得更加大了。看着熊熊燃烧的炭火和旁边懒洋洋躺着的搭档，父亲就意识到不对劲，尤其是迎面而来的闷人的感觉。
面对这种反常的感觉父亲是很谨慎的。一般情况下，在冬天，即使是在煤炭洞深处，也不会说让人会感觉很舒服的样子，哪怕旁边燃烧这熊熊大火，若是出现让人感觉到很舒适的感觉，那多半都是假象，可能是危险降临的前兆。
最后，父亲叫搭档走了，该从煤炭洞深处出去透透气回家了，搭档却不想走，觉得烤着火让身体很舒服，想要再待会儿再走。父亲一看若是不将搭档强行拉出去，任由搭档在煤炭洞口深处，可能会发生两种情况，一是缺氧导致窒息，二就是煤炭产生的二氧化碳，在本就氧气缺少的情况下更加容易让人中毒。
好在当时父亲坚持将自己的搭档拉出了煤炭洞深处，不然铁定会发生悲剧。
父亲告诉我说，在煤炭深处，很多人都是一个不小心就着了道的，在不知不觉中就因为缺氧而死，在父亲的描述中，这个过程在当事人的感受中来说还比较舒服。
在最开始的时候，身处在煤炭洞深处缺氧环境下的人，并不会立马就感觉到呼吸困难，首先会感觉到有点困意，渐渐地这种困意会越来越沉重，沉重等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从煤炭洞深处向外挪动半步步伐。
父亲是如何识别这些危险的呢？在正常情况下父亲在用力挖煤的时候，最少也要挥动十几下铁镐才会感觉到吃力，需要缓口气或者是换一口气才有继续挥动铁镐，也就是短暂的休息两三秒。要是挥动四五下铁镐就感觉很吃力了，父亲就会意识到可能不是自己太累了，而是洞中的环境发生了不利于自己的变化，也就是严重缺氧了，得注意了，不能太逞强，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每隔十分钟左右时间就会出去换一口气，若是到外面去换了气，还是感觉很吃力，父亲就会选择放弃那个位置的煤炭，即使是煤炭含量再好，父亲也会换地方，从起从不缺氧的洞口段横向开凿新的洞口。
危险对于当事人来说可能只有真正发生的那一刻才算得上是危险，而在危险真正发生后，可能又会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不还是好好的活着么，不知对于父亲来说是不是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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